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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茅盾故居的尋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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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胡風回憶錄》,才知道了傳奇女子秦德君,知道了她與茅盾先生的一段戀情,雖稱不上驚天地泣鬼神,卻也是哀怨悱惻,令人唏噓感嘆。這段鮮爲人知的恩怨情仇,秦德君曾在自傳中第一次披露過,但不知道沈老先生自己對此是如何看待的,於是隨風雲兄去了茅盾故居。

在茅盾故居的尋覓散文

冬月裏的清晨,雖然陽光明媚,卻還是有些寒冷。公交車“交道口南”站下,向西進入後圓恩寺衚衕,再步行百餘米,就走進了這陌生而靜謐的四合院。

這是一座百年老院,古舊的磚牆、滄桑的屋脊,一切都顯得很厚重。昭示着曾經住在這裏的主人地位一定不低。先生於1974年12月到1981年3月在這裏居住。直到過世後,才居闢爲陳列館。

小院兩進,全部對遊人開放。目力所及的地方,沒有半點現代的東西。只要買了門票,無論是誰都可以隨意瀏覽,隨意來探索其中的祕密。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了一種尋寶的感覺,而且很強烈。

走了進去,目光掃着小院的各個角落,時間似乎有一點呆滯,我渴望着有某種沒見過的記載展現在面前,貪婪地捕捉着,拼命的想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前院有屋子15間,北房、東廂房和南房已被闢爲展廳,陳列着多幅先生不同時期的歷史圖片及文物資料。西廂房是先生的書房和會客室,基本保留着主人當年時的原貌。

或許我是無聊,但我卻是慎重的,因了一個好奇,居然不肯放過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就連每一間小屋,每一個小門,都不曾放過。

先生一輩子博學,見了很多世面,也記了很多事情,給後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但在他的回憶錄中,卻根本沒有秦德君這個名字。這應該是藏在先生心裏的東西,難道被先生遺忘了?不會的,這個一生充滿傳奇的女子和先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給了他豐富的創作靈感。雖然兩人最終分道揚鑣,但三年的異國恩愛呀,真的沒在先生的心裏留下一絲痕跡?

帶着愕然和惆悵,來到後院。先生的臥室設在這裏,陳設得十分簡樸,一牀、一桌,還有幾件舊傢俱。恍惚間,看見了小衣櫃上的一個黑漆鏤花盒,得知裏面盡然安放有先生夫人孔德沚女士的骨灰,原來,先生最後的日子,是孔德沚的骨灰陪他走完的……

不再愕然了,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

重新回到前院,葡萄樹的藤蔓枯萎了,攀緣在高大的架上,架下是兩畦花圃,還有一副鞦韆,彷彿在冬眠中,形單影隻地懸掛着。院子靠後的地方是一尊白石膏的先生半身雕像。放置在黑色大理石底座上。

看着先生的`表情,驀然想起了八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個海風輕吹,海水泛藍的夏天,想起了先生,想起了秦德君,儘管海很藍,航程也很順利,可兩人的愛,卻走得並不遠。

那還是1928年夏天的事兒,一個巧合,讓秦德君與先生一起踏上了由上海開往日本的航船。兩人雖然相識,卻不相知。

海上航行是漫長的,更是枯燥的,船上爲遊客們儘量安排的溫馨些,旨在爲遊人創造一種輕鬆的氣氛。就在這條甲板上,兩人開始走近海,走近彼此。對於遊人來說,彼此都是匆匆的過客,來了又會去遠,只有這兩個人,在輕輕撥開海的面紗,開始擁抱這個向你走近的童話時,彼此看到了對方最美的笑容。

在秦德君眼裏,先生不但博學強識,而且健談,他和她談他的著作、他的身世以及不幸的婚姻,這引起了秦德君發自心底的同情,看到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作家被傳統婚姻束縛的痛苦,她的眼裏盈滿了淚水。

而在茅盾眼裏,秦德君不僅是一個美麗且靈性的女子,而且還是個勇敢堅毅、充滿傳奇色彩的現代女性,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在他眼裏都是無比動人的,本來大她十多歲,先生卻喊她“阿姐”。

船在無垠的海面上慢慢行進,秦德君和先生的心,也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地靠近……

輪船到岸了,兩個人來到了東京。東京的夜晚異常躁動,但這種躁動不屬於先生。“島國冬長,晨起濃霧闖牖,入夜凍雨打檐,西風半勁時,乃有遠寺鐘聲,苦相逼拶,抱火鉢打磕睡而已。” 在這半睡半醒的日子裏,先生的思緒飄的很遠,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幻滅》,想到了左翼文人對這部小說的猛烈抨擊,情緒一下子低落到了最低點。

秦德君是很有同情心的,她極力安慰先生、鼓勵他創作出第二部好的作品來,以消除《幻滅》在左翼文人中的影響,由於秦德君的關愛,先生漸漸走出低谷,創作的火焰一旦燃燒起來了,是什麼也阻擋不住的。他依據秦德君的好友胡蘭畦爲原形,寫下了著名的現代中國小說里程碑一樣的作品《虹》,小說一經發表,便轟動一時。

那一段日子,雖然清貧,可兩人常常情意綿綿,卻也快樂溫馨。不久,兩人在鋪着榻榻米的房間同居了。接着,秦德君懷上了先生的第一個孩子,先生此時說了很深沉的話,他表示堅決與原配夫人孔德沚離婚,要與秦德君廝守終生。

不管做的到還是做不到,女人的耳朵根兒反正都是軟的。

其實,在先生看來,孔德沚和他之間有沒有愛情,也沒有位置,儘管他們有了兩個孩子。他的心裏只有秦德君,只想對她一個人好,對她每時每刻都要付出真心,而且永遠都要覺得她是最漂亮的,連夢裏也要見到她……

秦德君果然不負先生,這個端莊賢淑的女人,是最適合做妻子的,在她的呵護下,先生開始心情舒暢,精神亢奮,創作的靈感接踵而至,成爲創作生涯中最爲愜意的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這段溫情的日子僅僅過了兩年,日本當局開始大舉抓捕中國共產黨人,許多進步青年只有離開日本,先生與秦德君也不得不回到上海。

回到上海後,二人先住旅館,後來借住在好友楊賢江家裏。先生向社會公開了他們的關係,並提出要與結髮妻子孔德沚離婚,給秦德君一個應有的名份。然而,先生低估了孔德沚的智商,這個目不識丁,貌似孤陋寡聞的女子,內心裏,潛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按理說。先生在有妻有子的情況下,,又移情別戀並同居,這對於許多女性而言,是很難接受甚至是不可寬恕的。但爲了捍衛自己的地位,爲了讓先生只屬於她自己一個人,孔德沚表現的沉着堅定而且有智慧,爲了打一場反敗爲勝的戰爭,孔德沚不僅原諒了先生,還以自己寬厚的情懷去消解先生心中的芥蒂。

秦德君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孔德沚,她真的太有表演天分了。除了三天兩頭往楊賢江家跑,還時常給先生送衣服和菜餚,還帶着孩子與先生一起嬉戲。秦德君對此沒有引起足夠的認識,她固執地認爲,先生的心裏,只有自己這個完美的女人。

然而,先生的天平開始傾斜了,他給秦德君寫了個四年之約,約定自己先回家,四年後,再與秦德君行百年之好。這個四年之約是不公平的,但對深陷其中的秦德君來說,像先生這樣的人,說話是算話的,是會信守承諾的,是值得相信和倚靠的。

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先生卻沒有信守他的承諾,回家後,便躲秦德君遠遠的。

秦德君爲這份感情付出太多了,實在放不下身心的創傷,便索性與先生分了手。

此時,秦德君正懷着先生的第二個孩子。眼睜睜地看着孩子再一次從自己的肉體裏,被生生地抽離。她的心已經徹底死了。秦德君心力交瘁,萬念俱灰,她憤然離開了上海,孤獨地走在回四川老家的路上。

一路咳血,一路眼淚……

我在先生的雕像下佇立好久,思緒卻越來越亂。

這段愛恨情仇,被封存了那麼久,以至許多人對此毫無知曉,即使有人知曉,也都是嘆息一聲。愛,沒有誰能說得清楚。但我一直認爲,既然是愛,就絕不會稀裏糊塗。

然而,我又錯了,而且大錯特錯了。

新中國成立後,先生任了文化部長,秦德君也回北京當了教育部參事,兩人有了幾次不期而遇,但彼此卻形同陌路,相視一瞥,冷漠的連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在先生生命的最後幾年裏,他寫了自己的傳記《我走過的道路》,於1981年10月起分爲(上)(中)(下)三冊陸續出版。不知先生出於什麼考慮,他對在東京與秦德君同居兩年的生活一事閉口不談,甚至連共同創作的小說《虹》也隻字未提。

可能,每個人都會有一段不願提及的記憶,隨着歲月的風吹雨打,就會長成一道道深深的疤,潛藏在心底的最軟弱處,根本就不敢翻騰出來面對公衆,即使是不經意的觸摸也不可以,因爲那些傷口很怪,不但自己會疼,牽扯到別人也跟着一起疼……

或許先生是這樣想的,然而許秦德君不是這樣想的,儘管歲月輪換,她本色依然,她是一個不怕在傷口上撒鹽的女人。

1985年4月,先生已經離世四年了。在香港的《廣角鏡》月刊上,秦德君發表了《我與茅盾的一段情》,披露了以上這段鮮爲人知的史事,一下子引起了軒然大波。此時的秦德君已是白髮蒼蒼,她渾濁的目光裏還是揮不去淡淡的哀怨,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也愛了,也恨了,可其中的奧祕又有幾人能夠說得清楚。

人都說,愛有多濃,恨,就有多深。在愛情的世界裏,愛與恨從來只有一步之遙,敢於把年輕時的一段囧事翻開審視,敢於把結在心底的瘡痂掀開,不能不佩服秦德君的勇氣。但人生一世,既然愛過,而且愛得那般深沉,還是不應有恨,還是保留那段幸福的記憶爲好。

近年來,一些人喜歡研究先生的生平,學者李廣德在先生、孔德沚和秦德君這三個人的關係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寫了一篇文章叫《初探》,文章裏寫到:先生原名沈德鴻,妻子的姓名是孔德沚,情人叫秦德君,三個人的姓名中都有一個“德”字。

這是巧合,還是命中註定的緣份呢? 有些事情還真是說不清楚,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但我能感覺到冥冥中的神奇。

話又說回來,孔德沚在極爲艱難的環境中,始終賢惠地照顧丈夫的起居、呵護兒女的成長,無論多苦多累,一直心甘情願。在任何人看來,這很不般配的兩個人,卻攜手走完了他們那漫長的人生旅程。

而一再被人看好的秦德君,雖然真愛如火,也只是如煙花一般,僅僅是瞬間綻放,接着就是悽然的墜落,化爲塵土。一見傾情,便耗盡了所有的愛,從此,再也沒了激情。一當那份如血般濃稠的感情被冰凍後,忌恨就從魔瓶中滋生出來,始終陪伴在她生命的旅途中。

我走過先生的雕像,轉頭間、發現正房臺階前,一左一右,有兩棵矍鑠的白蠟樹。它不像垂柳那麼溫柔,也沒有木槿那麼豔麗,但枝枝葉葉間總有一股向外延伸的魄力。

白蠟樹,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先生與孔德沚……

先生的雕像前,葡萄藤也凋萎了,那隻月季花還倔強地的挺立着,花謝了,葉落了,沒了芳香,卻有兩個紅果結在花枝上,詮釋了冬月裏的一種風情。

怕是秦德君就如這月季花,凋落了,那刺兒依舊扎人。

我望着月季花,沒有哀傷沒有悲壯,甚至沒有一聲嘆息,同樣的記憶不說能怎樣,說了又能怎樣?即使心透徹了,潛藏的還不是傷痕累累!真的,誰說都不會給她一個解脫。而且,還會有人這種的不成熟傷害得揪心揪肺。

正午時節,走出了先生的小院,外面風和日麗。

走出去才發現,原來愛情與別的東西不一樣,很多東西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而愛情不但當局者迷,旁觀者也看不清楚。其中更難以把握的,幸福的感情需兩個人彼此呵護,而破壞它,一人就足夠了。

上面這些文字,我稱其爲八卦,它不像故事富有傳奇色彩,也不像散文那樣娓娓道來。我的真心很簡單,就是是想說明一個道理,但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說明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