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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詩書伴斜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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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是我們推開通向世界的一扇窗戶,它連接着過去、現在和未來。書也是一把鑰匙,從混沌黑暗中開啓智慧之門,從此太陽從心中升起。書是雨露,心靈是乾涸的禾田,微風吹過的每一頁都似甘霖滋潤着乾裂的心田。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生旦淨末醜的精彩表演,赤橙黃綠紫的大千世界,還有許多我們所無法探知的神祕領域,都能在書中遵循着文字的足跡追尋。

一卷詩書伴斜陽散文

我的爺爺是位私塾先生,所以父親很小的時候是在學堂裏度過的。只可惜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爺爺從私塾晚歸時從村中的獨木橋上跌落,大病不起,爺爺去世後父親就從書童變成了放牛娃,不能讀書也是父親一生的恨事。在我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們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冬夜農閒的時候,煤油燈一燈如豆,草屋裏泛着橘黃色的燈光,母親每天晚上衲着鞋底兒,我們兄妹圍着父親坐着,父親手把手的教我們打算盤,也教我們背九九乘法口訣,那也算是我最早的啓蒙教育。父親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那時候雖然聽不懂,但讀書的種子早已在心中破土發芽。

只可惜母親縫的花布書包裏永遠只有語文和數學兩本書,唯一的延伸閱讀就是哥哥的語文書,所以我讀完小學的時候,初中的語文課本大都耳熟能詳,尤其是課本中精選的古詩文,在哥哥每天早晨小和尚唸經似的單調重複中早已默存於心。我特別喜歡《桃花源記》裏“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詩句,覺得那就是自己住的小山村最美的寫照。我還在哥哥的課本里讀到了自己的名字:“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以爲父親小時候一定也讀過這篇文章纔給我取名愛蓮的,這個名字我喜歡,也一發對書迷戀。

小學三年級時,我的同桌複姓歐陽,這樣的姓那時在農村小學裏是很少見的,她的父母都是附近三二七地質隊的工人,她的名字也很美,歐陽雪梅。她穿着粉紅色的連衣裙,頭上扎着兩隻大紅的蝴蝶結,在一羣灰頭鼠腦的農村孩子中間顯得像白天鵝般的美麗。她有一個漂亮的雙層塑料文具盒,整齊的排列着一隻只用鉛筆刀削好的鉛筆,全班只有她有鉛筆刀和帶香味的橡皮,也只有她的書包裏有一本本的小人書和十二色的繪畫鉛筆。每天中午都有許多的小腦袋擠在一起看她的小人書,看完了一頁,看着她用雪白的手指翻開下一頁,有時候看到興頭上,“噹噹噹”打起了上課鈴聲,於是一鬨而散,心裏還是惦記着那沒看完的小人書,忍不住低聲叮囑她明天一定接着帶到學校來給大家看。我那時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僅看完了她所有的小人書,《安徒生童話選》《一千零一夜》她也從家裏偷偷帶出來給我閱讀,讀完了這些童話故事,我經常把這些童話故事講給小夥伴們聽,小夥伴們都奇怪我的肚子裏怎麼有那麼多說不完的故事。臨到我們倆值日時,我總是自告奮勇地包攬下掃地的任務,讓她先回家。教室的牆是泥巴糊的,地當然也是泥巴的,地上堆滿了灰塵和紙屑,掃帚揮動起來,教室裏塵土飛揚,等掃完地,全身上下都是灰塵,就連鼻孔裏都是黑灰,用媽媽的話說簡直成了鍋竈裏逃出來的貓。勞動的成果是雪梅同學把她訂閱的《兒童文學》和《少年文藝》讓我帶回家閱讀,那是我荒寂的童年裏最豐富的精神食糧,煤油燈下我貪婪而又愉快的閱讀着,那真是一段愉快的時光,“書非借不能讀也”童年的我即深有體會。只可惜五年級時雪梅同學轉學到省城讀書,她臨走時特地到我家和我告別,還送了一塊白色的繡花手絹給我,我將她送到村口,我們倆學着電影裏的樣子揮着小手告別,可是我那時候窮得一無所有,沒有禮物送給她。從此我們天各一方,再也沒有見過面,她的那些書像一束陽光溫暖和照耀着我小小的心田,書的清香是我童年的記憶中最甜美的回憶。

也就是五年級那一年的夏天,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課外書。那一年的“六一”兒童節,我要代表畢業班的同學在全校師生大會上發言,冬天的時候我穿着媽媽做的千層底布鞋,一到夏天我們就光着腳丫子跑,平時光着腳丫子無所謂,女孩子小小的虛榮心讓我覺得在全校師生面前光着腳發言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如是央求媽媽給我買一雙涼鞋。六一兒童節的前一天正好是星期天,一大早我就跟在媽媽後面磨嘰,媽媽本來是不同意的,又說正是農忙時節哪有時間去城裏幫我買鞋子,可是父親發話說明年孩子就要上初中了,要走很遠的山路,總不能還光着腳吧!父親的意思是買一雙鞋子可以上中學再穿,特意讓我買大一碼的鞋子。有父親撐腰,我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可以上城去買鞋子,一定記得回家的路,不會把自己弄丟的,正好表妹也在我家玩,一聽說我要上城,吵吵着說:我也要去,我要吃泡泡糖。那時候全國人民都在家裏生孩子,農村裏誰家不是五六個孩子,多一個孩子就多一口人吃飯,根本不用擔心有人拐賣孩子。母親毫不情願的從箱子裏拿出一個手絹包兒,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數出了幾張鈔票給我,千叮嚀萬囑咐我千萬不要把錢弄丟了,還特意打招呼讓我買了鞋子以後再給表妹買顆泡泡糖吹,畢竟表妹是客人。

於是吃過早飯以後我就牽着表妹的手坐上了去縣城的三輪車,那是去縣城唯一的交通工具,那也是我第一次出遠門。我右手緊緊握着表妹的手,生怕和她散開了,左手插在褲兜裏,手心裏緊緊捏着那捲鈔票,生怕鈔票長翅膀飛了,一路顛簸了好長時間,終於下車了。我和表妹順着街道往前走,兩邊擺滿了雜貨攤,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我們倆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看花了眼。那時候的糖果都裝在玻璃瓶裏出售,隔着玻璃瓶,我們看着那些花花緑緑的糖果嚥着口水,表妹早就忘記了泡泡糖,站在糖葫蘆和冰棒前賴着不走,我使勁拽都拽不動她,只好買了一支冰棒讓她拿着,一人一小口小心的舔着,讓那冰涼甜絲絲的美妙感覺停留在舌尖上。我加快了腳步,害怕停下來她會把我的`鞋子錢全吃光。我們走過了一個鞋攤子又一個鞋攤子,根本不知道該買那雙鞋子。後來我們終於在電影院門口的鞋攤上看上了一雙粉紅色的涼鞋,前面有一對黑色的蝴蝶結,我決定就買這雙鞋子。本來試好了剛好一腳的一雙,可是我想起了父親的話,特意要了一雙大一碼的鞋子。買完鞋子以後,我的手心裏還有一塊六角錢了,必須留一塊錢作爲車費,還有六角錢可以買糖吃。媽媽特意囑咐我買鞋子剩下的錢可以買糖吃,我們又一直往前逛,逛到了郵電局,郵電局的書報亭裏有很多的刊物,我看見了《少年文藝》和《兒童文學》。我貪婪的盯着那本《少年文藝》,自從雪梅轉走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看這些課外書了。我無法拒絕這本書的誘惑,那本小小的書彷彿有無窮的魔力,我一定要買下來,可是買完書就沒錢買車票,二十多里路表妹走得動嗎?郵電局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扛的草靶子上插滿了又紅又大的糖葫蘆,表妹看着那亮晶晶的山楂兩眼放光,賣糖葫蘆的滿面堆笑的對錶妹說:小妹妹,來一串,可甜着呢!我悄悄把表妹拉過來,對她說:姐買糖葫蘆給你吃,還買泡泡糖給你吹,姐要買一本書,咱倆走回去好不好?很快就會回家的!表妹小雞啄米似的歡天喜地的點頭答應了,她並不知道這歡天喜地是用二十多里長途跋涉的磨難換來的,不僅僅是她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二十多裏的長途跋涉對於光着腳的少年的我們意味着什麼。我把手心裏捏得汗津津的那些鈔票一張一張的交到售貨員手中,換回了那本散發着油墨清香的《少年文藝》,又用剩下的錢給表妹買了幾顆泡泡糖。我已經不能確切地記得1983年的那本《少年文藝》是多少錢一本,那是少年的我傾其所有擁有的第一本課外書。

我牽着表妹的手順着原路往回走,我拎着那雙新鞋子(因爲害怕把它弄髒了),拿着那本書,表妹“吧嗒吧嗒”地吃着糖葫蘆,還留了最後一個又酸又甜的山楂給我吃。太陽熱辣辣的曬着,柏油馬路又熱又燙,很快就能走回家的希望就像表妹吹的泡泡糖,一會兒就破滅了。事隔多年,我依然記得那時候馬路邊的石碑上刻着里程數,兩個石碑之間是一公里,我們看見石碑就坐下來歇一會,剛開始的時候,我翻着那本《少年文藝》貪婪的閱讀着,表妹開心的吹着大泡泡,可是過了沒一會兒,表妹就賴在地下不走了,眼淚汪汪地看着我說:姐,我走不動了,你揹我。其實我自己也走不動了,又渴又餓,頭昏眼花,卻硬撐着加快了腳步,一邊跑一邊說:快走,要不等太陽落山了,狼就會把你吃掉!那時候的馬路上車少人少,表妹一聽說有狼嚇得大聲哭起來,我一着急,一腳踢在大石頭上,鑽心的疼痛,我低頭一看,大腳趾的指甲蓋都被掀翻了,獻血直流,我疼得嚎啕大哭。後來我們倆都停止了哭泣,順着馬路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太陽快落山,才遇見出來尋找我們的父親,父親把我馱在後背上,把表妹夾在懷裏,一直走到天黑終於回了家。

我的腳用棉花沾着香油就着一塊火柴皮簡單的包紮了一下,第二天是“六一”兒童節,那也是我過的最後一個兒童節,我忍着劇痛穿着那雙大了一碼的涼鞋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讀完了老師給我準備的演講稿,也跟我的童年作了一個美好的告別。那雙鞋子因爲太大,也因爲腳趾頭受傷,回家以後就脫了下來放在木頭箱子裏,誰知第二年上了初中,路途遙遠,涼鞋因爲太小又磨腳,沒法再穿,只好送給了表妹。而那本《少年文藝》一直陪伴了我許多年,現在依然記得那本書上有王安憶和黃培佳的小說。

上初中的時候,特別羨慕新華書店的售貨員,我那時候的理想就是自己開個書店,每天坐擁書城,讀萬卷書,做一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讀高中的時候讀遍了席慕容和三毛的作品,也曾想浪跡天涯,萬水千山走遍,天涯海角里遇見自己的大鬍子。而今人到中年,少了份理想的浪漫,多了份現實的平淡,柴米油鹽醬醋茶中,卻從不曾捨棄對書的依戀,少年的那份情懷在綿綿的歲月中延伸着。稍有閒暇,除了從圖書館借書,還從噹噹網上螞蟻搬家似的把自己喜歡的書一本一本地搬進我的書房,一卷詩書伴斜陽,心裏是特別的寧靜,歲月似一片飄零的雪花,有詩書相伴的人生終歸是不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