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桃酥餅散文

今天想寫一首詩的，不知如何營造心境，就點開了朋友圈的奇瑞恩典，順手分享了。

下午讀了廢名的詩集，書名是《我認得人類的寂寞》。我是前幾天在圖書館看到這本書的，覺得名字親切，就伸手拿了看，看了以後也沒什麼特殊感覺。

我給自己限制時間，白日讀書時，閒書只能看半小時，這本書挺薄，三次就足夠讀完了。我把第二次嚥進喉嚨的文字吐出來，整理東西回家。路上肚子餓極，就想起小區後門有一家糕點店，那裏的桃酥餅很合我胃口。

我媽平日不讓我多吃桃酥餅，她說起酥的東西對身體不好。但我照舊去買了，叼着一塊尚且酥脆的，慢悠悠地擠進下班的人潮。

我這幾天在反思自己的文字，怎麼說呢，我擔心它們太寒冷。一個世界級的作家也會被質疑思想的不全面，因爲他歷史觀的侷限性，而我作爲一個普通的執筆人，要如何檢驗自己筆下的都市或人物是否複雜，是否具備兩重性，並且在字裏行間埋下抗爭的熱情呢？

我以爲世人對“抗爭的熱情”有所誤解，或者有所誤解的是我纔對。我們看到流着淚和血的人在衝鋒陷陣，在冷海里，在烈火中，我們送盡讚美，自己卻不爲所動。而當那些衝鋒陷陣的人認清了周遭的`現實，停了下來，我們就抨擊他們失去了掙扎的動力，那正是值得歌頌的，被稱爲“人類的生命力”的東西。

誠然，消極也是一種抵抗，但人們對此的理解常常停留在文學作品中，且只是部分文學作品。

可我還是要說，死亡是值得尊敬的。很多時候，死亡是勇者捍衛自己尊嚴的唯一途徑。當你意識到死亡的必然，並且明白這一段生存是對所有愚昧的嘉獎，或者當你意識到死亡可以造就某種利益，那利益大於愛你的人損失的心靈，死亡就值得尊敬了。

我之所以覺得自己的文字寒冷，還因爲我極少能創造幸福感，我總是把幸福藏在一隅，而佔據視野的常是綿長的憂擾。

我痛恨這種寒冷，卻又覺得從未將這種寒冷發揮到淋漓，想到這裏我又忽然輕鬆了，若有一天，我自覺把這份寒冷徹底地書寫出來，我就轉去寫其他筆調的作品。

而我最近又覺得這世界浩渺，萬千星辰，皆未見過。我去拜訪一戶親戚，就盯着他門前的街道看，看那裏有一戶漁具店、一家喪葬店，還有兩家小商品店。那漁具店的躺椅上有一個帶着眼鏡的男人，看起來還很年輕，隔壁那家喪葬店裏也有一個年輕男人，他身邊站着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梳一個馬尾辮，我料想她是他的母親。

我路過一個菜市場，又仔細看周圍一切。菜場正門口安着金屬柵欄和一扇小門，旁邊一前一後地放着兩臺兒童玩具車，離我近的這輛是小黃鴨的造型，雖然很舊了，但維護的很好，顏色也還鮮亮。我遙想孩子們坐上去的場景，大人給投一塊錢，他們就撲騰着手臂，像一雙翅膀似的，在搖晃的音樂中跟着哼唱。這種玩具車現在已經不大能見到了。

玩具車的不遠處呢，停着好些輛三輪。時值週中正午，太陽很大，客人沒有很多。三輪車的師傅們湊近了聊天。

我就在這一幅幅畫面中，覺得自己留意得太少了。既說這眼前的人和事，既說這街邊地上一個橫倒的油漆桶，長桌上一碗冒着熱氣的長壽麪，那位摁着手機按鍵的收費員面前幾個布了髒污的茶葉罐。瞧瞧我在庸碌裏都錯過了什麼……我錯過了多少和我一樣鮮活的人——共同織就的場面啊。

這一刻我鼻尖就酸了，我總是在落筆時嬋精竭慮，想要營造一個灼熱而奔忙的生活場，而我在現實中不正處於這生活場的正中嗎？

而我要去拜訪的這一戶親戚，那位已經離世了的老人，將再也見不到門前的街道和菜市場，再見不到一樹新綠的葉子了。

她永久地告別了這個奔忙的俗世，我爲她覺得深深的寂寥。

今日我買了桃酥餅，踏上二樓樓梯時，已經吃完第一塊。二樓住着兩戶光榮人家，其中有一戶，老人失去了兩個女兒，只有一個兒子尚在人世。我路過時，見他們開了大門，只鎖着一扇鐵門，就上去問好。

“桃酥餅吃嗎，阿婆？”

阿婆耳朵不好，我又問了一次，她和老伴兩人都靠了過來，把話聽清了。

她還沒有回答，我分明見到她的眼眶迅速地紅了，她一隻手攥着那鐵門，想要開門迎我，我說不用，要上去吃飯了。她便作罷，但眼睛還是鮮紅，淚水已經氤氳了。

她說：“不用，我吃過晚飯了，肚子不餓。”

她說：“你一直，一直都在我的心裏。”

可我何德何能，只是在每個月遇到時同您打一聲招呼？

晚飯後我翻了朋友圈，幾位給奇瑞恩典點讚的朋友似有相聯處。這時我看到評論，是一位過去曾領我參與基督教團契的前輩，他說“非常高興你能喜歡這首歌”。

今日我只是不想作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