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塊月餅散文

那個中秋節，雖然只吃到半塊月餅，但在我那漫長而艱辛的打工歲月中，那半塊月餅是那樣的香，又是那樣的甜……

2002年，我在一家幾百人的工藝品廠打工。老闆小氣得很，中秋節那天，沒有給員工加餐，也沒有給員工發月餅。那一年，深圳這邊的底薪是400多元，算上加班費，工友們到手的工資只有600多元。商場裏的月餅，包裝精美，一盒少說也要幾十塊錢。工友們去逛商場，看到那些香香甜甜的月餅，一個個咂着嘴巴，仰着頭吞了吞口水，沒誰捨得掏錢買。

我不喜歡逛街，和幾個工友坐在飯堂裏觀看中秋晚會。月亮露出了迷人的笑臉，皎潔的月光，從飯堂的窗戶撒照進來，像母親那溫柔的手，輕柔地撫摸着我那消瘦的臉頰。絲絲縷縷的牽掛與思念，就像這爬上臉頰的月光，在這花好月圓的美好時刻，從我那寂寞的靈魂深處滋長出來。我記得小時候，中秋節那晚的月亮是那麼的圓，又是那麼的亮，我們一大家人圍坐在院壩裏，父親一邊給我們姊妹講着神祕而古老的傳說，一邊分月餅給我們姊妹吃。我們家八口人，每人分到兩塊月餅。那是散裝月餅，價錢便宜，用一張紅蠟紙包着，酥脆鬆軟，輕輕地咬上一口，鬆軟的月餅皮就掉在了地上。我吃月餅時，把左手接在嘴巴下面，掉在手心裏的月餅皮就用舌頭去舔。我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幾口就吞了下去，一點也嘗不出月餅的香甜。吃完自己的那兩塊月餅，我就像只可憐的饞貓，眼巴巴地盯着姐姐手中的`月餅，嘴皮一上一下地咂着，舌頭一左一右地舔着。母親忍不住笑了起來，伸出溫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頭，她把自己的月餅掰成兩半，分了一半給我。我接過母親遞過來的半塊月餅，咬了一小口，仔細咀嚼，是那麼的香，又是那麼的甜！

我正沉浸在甜美而溫馨的往事中，清潔工張阿姨走了進來，提着一盒月餅。她走到大家中間，輕聲說：“來，大家一塊吃月餅。”

“張阿姨，哪來的月餅？”

“張阿姨，你買的月餅？”

“一盒月餅好幾十塊，廠裏沒人捨得買呀。”

我們觀看中秋晚會的那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張阿姨是廠裏的清潔工，除了打掃衛生，還要給老闆、經理洗衣服，從早到晚，沒完沒了的忙着。張阿姨每月工資也才500元，她捨不得吃，也捨不得穿，捨不得花一分錢。張阿姨放下手中的月餅，坐在凳子上，滿足地笑了笑，幸福地說：“以前那些經理，每年中秋節都會收到供應商送來的月餅。月餅太多，他們吃不完，又捨不得給員工吃，就一直放着，放壞了就扔掉了。今年來的這個經理，一點架子也沒有，我今天給她洗衣服，她送了這盒月餅給我吃。我捨不得吃，大家一塊分着吃，中秋節吃不上月餅，還過什麼中秋節呢？”

廠裏每個人都知道，張阿姨在供兒子上大學，她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連一塊錢的夜宵也捨不得吃。廠裏有些好心的女孩，去商場買回一些零食，多多少少分一些給張阿姨。張阿姨心疼那些女工，把她們當着女兒對待，有空就給她們洗洗衣服。

“阿姨，你幹活累了，這盒月餅你就留着自己吃。”

“對！阿姨，你留着自己吃！”

張阿姨低着頭，嘆了嘆氣，輕聲說：“你們一直把我當做親人，大家對我好，我記在心裏頭，一輩子忘不了的。這盒月餅，大家分着吃。經理說了，大家好好幹活，明年中秋節，一人發一盒月餅！”張阿姨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月餅盒子，四塊精緻的月餅擺在了大家眼前，誘人的香甜味在嘴邊飄散開來。張阿姨數了一下，飯堂裏有八個人，每人可以分到半塊月餅。張阿姨就像一位慈愛的母親，用衣角擦了擦手，把月餅取出來放在手心裏，她眯着眼左看右瞧，伸出中指在月餅上面來來回回比劃幾下，再把月餅拿起來，輕輕一掰，一塊月餅就均勻地分成了兩半。張阿姨分好了月餅，又把月餅遞到我們的手裏。我們輕柔地握着那半個月餅，把它當成了寶貝，一直捨不得吃。漸漸地，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澤，眼角閃動着幸福的點點淚花。

“大家不要哭，眼前的條件是苦了一點，我們窮得連一個月餅也買不起。可只要我們咬着牙關挺下去，日子一定會一天天好起來的。經理不是說了嘛，明年的中秋節，廠裏會給大家發月餅，一人一盒。”

大家聽了張阿姨的話，輕輕地抹去眼角的淚花，慢慢地吃起月餅來。我輕輕地咬了一小口，仔細地咀嚼起來，就像小時候母親分給我的那半塊月餅，是那樣的甜，又是那樣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