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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傅青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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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真是慚愧,我最早知道傅青主的名字,還是在徐克的電影《七劍》裏,之前連梁羽生的原著都沒讀過。一直以爲是小說家虛構的人物,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爲傅青主是七劍之一,又是大反派烽火連城的死對頭。

閒聊傅青主散文

再見到這名字,是跟朋友到省城的古玩市場玩,在一箇舊書攤上發現的。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約摸記得封皮上寫着《傅青主女科》幾個字。我一下子想起《七劍》裏的傅青主,當時有些糊塗,以爲是重名了,也沒敢多問,怕人家笑話。翻開看了看,果然是本醫書,密密麻麻的全是毛筆字。我一看這些就頭疼,字認識我,我不認識字,只是覺得字寫得好看是真的,趕緊便還給了攤主。人家以爲我有買的意思,說了個價錢,我理也沒理,揚長而去。想咱一不收古董,二不懂書法,三不搞醫學,談下價錢也不買,就別跟人家扯那個了。

回到家突然想驗證一下是不是重名,百度一搜傅青主三字,結果真是大開眼界。原來此公竟是山西太原人,本名傅山,字青竹,後改字青主。看了看介紹,更是大吃一驚,不想人家乃名垂青史的高人,著名的學者,對哲學、醫學、儒學、佛學、詩歌、書法、繪畫、金石、武術、考據等無所不通。真是孤陋寡聞了,我慚愧之餘,不由心生神往,一位古人,又生活在明末清初的戰亂年代,能在如此衆多的領域裏爲世稱道,可見絕非一般人物。難怪梁羽生把他描寫成劍法高超,名滿天下的一派宗師,原來是有根據的。可惜,小說裏表現的畢竟只是傅公俠醫的一面,想要窺其博學之全豹,想來以我淺薄的認識和水平,怕是與今生無緣了。

傅山的博學多才在當時就被人廣爲稱讚。書法方面,被推舉爲清初第一人。這第一可不是隨便說的,不用想也應該知道那時候中國卓有成就的書畫家能有多少,什麼王鐸,什麼八大山人,什麼董其昌,吳昌碩等等,太多了。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自古以來文人相輕,能夠出類拔萃,能夠冠絕羣英,能讓這些著名的書畫家們服氣,想來那字畫好得也是不得了。據說傅山當時的名氣非常大,一旦雲遊到某地,當地慕名求字的人幾乎能把他的門檻踏斷。其影響度不亞於如今的歌星影星。

傅山的醫術高超,有很多醫學著作傳世,其中《傅青主女科》是中醫學名著,至今仍惠及醫界。醫術高到什麼程度呢?據傳,不管是什麼樣的疑難雜症,他都能手到病除。當然,這話多少帶些傳奇色彩,不能盡信。

那時找他看病的人似乎比求字的人還多,之所以如此受追捧,我想,一方面和他高明的醫術有關,更大的一方面主要還是和他“貴賤一視之”的醫德有關。他從不因病人的貴賤富窮而差別對待,在相同情況下,優先窮人。對於那些前來求醫的闊佬或名聲不好的官吏,則婉詞謝絕。對此他解釋爲:“好人害好病,自有好醫與好藥,高爽者不能治;胡人害胡病,自有胡醫與胡藥,正經者不能治。”這一點在當時實屬難能可貴,試想,戰亂年代的老百姓有幾個能出得起醫藥費的?傅山的氣節,品格由此可見一斑,這也正是老先生的可愛之處。

後人視傅山,大多從他的書畫造詣和醫學成就提起,這幾方面就足夠研究的了,也許是書畫與醫學的成就太高,使得人們對他其它方面的成就多少有些視而不見。然而我對這些精深的學問更是高山仰止,無從評說,我所喜歡的,也許是老先生在異族侵犯時不畏強權的'民族氣節。他一直視清朝爲外國,參加過多次反抗清廷的活動,曾寫過一副對聯:“日上山紅,赤縣靈金三劍動;月來水白,真人心印一珠明。”來表明反清復明的心意,更常身着硃紅色外衣,自稱“朱衣道人”,以示不忘“朱”明之意。

關於傅山對抗清廷的故事有很多,最著名的大概就是與桂王總兵宋謙密謀武安起義,試圖匡扶明室,但老先生的運氣似乎很不好,事情剛開了個頭,機密就被泄露出去,宋謙很快被捕,又加上宋謙是個軟骨頭,被捕後立刻供出了他,於是他也被捕。被捕後的傅山可以說骨頭那是相當的硬,他跟當了叛徒的宋謙完全是兩個極端,始終矢口否認與宋謙政治上的關係,即便是嚴刑逼供,也拒不交代。按現在的話說,他有很強的心理素質和反偵察能力。一年之後,清廷得不到口供,拿他也沒辦法,遂以“傅山的確誣報,相應釋宥”的判語,將他釋放。

事實上,早在傅山年輕求學時期,他的錚錚鐵骨就已得到讚譽。他的老師袁繼鹹由於剛直不阿得罪了大奸臣魏忠賢,由兵部侍郎被貶爲山西提學,相當於從如今的次長降爲縣教育局局長,絕對的落差。緊接着,又被魏忠賢死黨陷害,捏造罪名陷其入獄。傅山當時就坐不住了,作爲袁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爲師鳴冤是義不容辭的,他聯絡生員百餘名,聯名上疏,步行赴京爲袁訴冤請願。他領衆生員在京城四處印發揭貼,申明真相,並兩次出堂作證。經過長達七八個月的鬥爭,方使袁繼鹹冤案得以昭雪。這次事件,不但救了乃師,也使傅山的英名播於全國。也是因爲這次事件,傅山見識了明廷官場的黑暗,從此對仕途心灰意懶,隧返回家鄉,闢廟爲齋,悉心爲學。

提起傅山的氣節,有時候還不得不提一下顧炎武。兩人一樣都是大思想家,大書法家和大學者,一樣都是前明遺老,相同的遺民情結,相通的思想才華,相似的人生經歷,一見之下,傾蓋如故,情深意篤,結成莫逆。顧炎武一生致力於“反清復明”事業,這方面比傅山走得更遠,幾次遇難,幾次化險爲夷,是典型的跟清廷死磕的人物。據說兩人結交後經常在一起醉酒唱和詩,意氣相投,惺惺相惜,不知給後人留下多少佳話。

顧炎武對傅山的評價,最著名的一句話是,“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這話表面看來彷彿在頌揚傅青主,其實細一分析,似乎又不全是,以激進的顧炎武看來,做爲前明遺老,反清志士,象傅山一樣出家爲道,走砍樵採藥的隱居路線並不爲他所贊同,他期待的是能夠走出書齋的戰士。然而傅山本性淡泊,他跟顧炎武最大的區別在於他更聰明一些,雖然內心是反抗的,但他似乎很清楚一個道理,江山早已改名換姓,世事更迭,物是人非,靠他們這些殘弱勢力想要阻擋歷史前進的大潮,其結果可想而知,他所要和所能做的,無非是借出家的名義研究學問,保持氣節罷了。

晚年的傅青主,被迫到了北京,卻拒絕參加清廷爲籠絡漢族知識分子所舉辦的博學鴻詞科考試,拒絕做清朝的官,據說以73歲的高齡,絕食七日,以示反抗。康熙皇帝拿這老頭也沒轍,想了個噁心他的辦法,免去了他考試的形式,直接授予他“中書舍人”的名譽官職。一般情況來講,也就到此爲止了,按慣例,他完全可以做做戲,給康熙一個面子,假裝磕個頭謝個恩什麼的,然後拍拍屁股走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可他偏不,索性冒着殺頭的危險,一歪身躺到地上耍起了倔,你們愛怎樣怎樣吧,反正我老頭子就是不給你清朝皇帝磕頭。在那樣專制的封建制度下,敢於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玩橫的,歷史上怕也很難舉出幾個例子。

傅山一生最大的安慰,就是生了一個很有才華的兒子傅眉。傅眉能書善畫,文武雙全,是傅山學術上的繼承者。更重要的是父子二人在反清鬥爭中,並肩作戰,經受了殘酷的牢獄之災,使父子之情更加默契。他們之間除了綿綿父子之情,似乎更像一對親密的戰友,一對親密的同伴。然而,才華橫溢的傅眉顯然比他父親運氣更差,趕上個動盪年代,反清復明早已被證明是無法實現的願望,一心想要報國安邦,創一番事業的他始終鬱郁不得志,終於在57歲時,患病去世。

傅山晚年最大的痛苦也許就是兒子傅眉的去世,精神上的支柱轟然倒塌,白髮人送黑髮人,此情此景,此痛此苦,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家國的淪亡,回天乏術,妻子,母親,兒子相繼離世,這些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怎麼就一股腦的象浪頭一樣都拍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終於,傅眉去世不久,風燭殘年的傅山,這位傳奇人物,這位驚世駭俗的大學問家也溘然長逝,撒手人寰,以悲苦的方式結束了他磊落多難的一生。

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很想穿越回古代體驗一回當古人的感覺。古人,尤其是帶些傳奇色彩和神祕色彩的古人,我很想親眼見識見識。很難想像,那時候的人們是怎樣的一種生存環境。按我的傻理解,他們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娛樂方式,也不會象現代人一樣腦子裏整天轉的都是如何賺大錢,他們最大的樂趣也許就是做學問,但人生而有天賦之差,象傅青主這樣的大學問家,天賦一定是極高的,在動盪不安的年代裏,他研究那麼多領域,而且均頗有造詣,“著述無時又無地”,如此看來,傅青主委實是一位奇人。

前段時間,我有幸隨文聯的友人們去太原參觀建設中的中華傅山園,自我陶醉的領略了一番“穿越”到古代的感覺。

今人對傅山的尊崇和紀念早已歷歷在目,從晉祠的傅山紀念館到晉劇《傅山進京》的成功展演,從傅山書法藝術展掀起的中國文化熱到中華傅山園的建設,從氣勢如宏的傅山碑林到開發經濟的傅山文化商業街,無不透露着故鄉人對文化對先人濃濃的懷戀之情。

包括民間,已有很多關於傅山生平事蹟的著作問世,什麼《傅山評傳》,什麼《傳奇傅青主》,很多很多。報紙上曾報道過一位名叫常清文的“民間研究傅山第一人”,此人是傅山的太原老鄉,癡心研究傅山50餘年不輟,家中不僅藏有諸多有關傅山的藏品,還有一部近50萬字的專著《中國文化奇人傅山》問世。關於常清文對傅山文化的癡迷,報道里有云,“凡傅山不畏艱險走過的路、作品中提到的地方,他都想方設法去考證。除本省全境外,他沿着傅山足跡,東至山東孔廟、江蘇連雲港,西上陝西華山,南至浙江普陀山,北達塞外荒漠。有一次在一處懸崖上拓碑,不慎滾落下去,所幸被枯枝架住,身體無礙。一次騎摩托車外出考察撞了車,也有驚無險。正是50餘年如一日,常清文以頑強的毅力探索鑽研,爲傅山研究增添了許多有價值的成果。”

久居泉下的傅山老人,倘若得知四百年後有這樣一位知音老鄉不惜一切研究他的事蹟,不知會作何感想。會不會象結交顧炎武一樣,整日醉酒唱和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