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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第一書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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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下村回來告訴我一件令她欣慰的事情,她說在村口遇見一位百歲老人,還拉她到家裏做客了。我以爲是子孫纏膝的那一種,也以爲是顫顫危危的那一種,甚至是其他……。雪兒知道我的心思,她說老婆婆可乾淨了,只是耳背得厲害,但生活卻是自理。她還說老婆婆有一樁不能釋懷的心事:四十年前兒子到了婚娶的年齡卻由於家庭成分(那個年代社會等級的標誌)不好,不得不讓二女兒爲弟弟換婚。從此,女兒始終不肯原諒母親。雪兒說她臨走時婆婆還是不捨得放手,並不停地絮叨,“死鬼不在,我有什麼辦法嘛!”

我家的第一書記散文

百歲老人,百年悽蒼!已經風燭殘年,卻依然空巢寡居,爲的是不給兒孫累贅,爲的是堅守她心心念唸的“家”。葉落歸根是自然界的基本法則,也是空巢老人捍衛的信念。牽手百歲老人聆聽歲月的風聲,確實是雪兒的幸事。我爲雪兒的欣喜而欣慰!但作爲第一書記,停下千頭萬緒的扶貧工作去聆聽生活在自己記憶中的老人絮叨,確實需要足夠的耐心還得有悲天憫人的情懷。由此,我心熱了。心想,在我這裏雪兒的第一書記已經做好了。通過雪兒的描述,我聯想到百歲老人那種渴望陪伴的眼神,既感動於生活中的陪伴,也感恩人生旅途中所有的遇見。

不日,我有閒暇。雪兒邀我一起去看望那位百歲老人,我欣然應允了。爲的是悉聽老人鐫刻在記憶中的故事,爲的是體味雪兒扶貧工作的不易,爲的是找到理解愛人的理由。

秋陽總是給人以溫熙與和美。門虛掩着,那是一扇重重的白色鐵皮包裹的大門。我正想去幫忙,雪兒已經把門推開了。頓時陽光灑落一地,庭院因爲寂冷而顯得特別空闊。雪兒大聲呼喚着“婆婆”,卻始終沒聽見來自院裏、房裏傳來的迴應聲。三層的樓房看不見農家過日子的風景,聞不到煙火味,卻也乾淨。

萬年的太陽、百歲的老人、四十載的柺杖一起勾勒出一幅安逸的畫面。雪兒呼喊着婆婆,我在畫面裏尋覓故事。婆婆醒來時並沒有半點慵懶的樣子,只是不停地絮叨怎麼怎麼地嗜睡,也有自責的意思,對雪兒卻是十分親密。她需要雙手微微抻起才能平衡走路時的身體,已經老態龍鍾了,卻沒有風中殘燭那般光景。婆婆看着雪兒的眼神裏閃爍出無限的慈愛,那份只能心受的愛意把我與婆婆之間的距離,立即拉近了半個世紀。我現在理解了,理解雪兒與老婆婆僅僅第二次見面卻能如此親密的玄機。

雪兒將帶來的點心放在整潔的方桌上,然後幾乎廣播似的告訴婆婆帶來了什麼什麼。欣慰的是方桌上那塊尚未吃完的泡餅與雪兒帶來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粗糙了一些,我不由地爲雪兒這分細緻神敬了起來。我與婆婆無法溝通,卻被門角上倚着的柺杖所吸引。那是一根近半個世紀前,我兒時才見到過的三奶奶使過的柺杖。它是由一種很少見過的雜木刨制,原生態的形狀自然彎成的手柄,經歲月包漿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光陰如刀,不規則地剝離柺杖外面黯紅色的油漆,原本白色的底漿暴露出來,已經發黃了,那條長長的裂縫顯得特別深邃。我彷彿不斷的.聽見婆婆唸叨同一個詞彙,“糯米粉”。於是,我有所發現似的轉移目光,通過雪兒的翻譯,原來老人一再要去房裏拿來她認爲珍貴的糯米粉,想爲我們做煎餅點心。雪兒再三推辭,婆婆卻坐立不安。我們無法再將婆婆的絮叨引到歲月的風景裏,也沒能聆聽到某個年代刻骨銘心的故事。我與雪兒依依不捨地離開,那是一種離家的酸楚,婆婆的眼神裏滴下熱望。

出門後雪兒情緒明顯零落了,她感傷於百歲老人那份渴望親情、渴望陪伴的寂冷。雪兒眼紅了,繼而淚眼迷離地說,“等婆婆百歲生日時,我們也來討杯酒吃(qi)。”隨後不無調侃地笑問我:“對空巢老人的精神扶貧,算不算扶貧業績呀?”其實我知道,卻肯定的回答:“算!”“在我這裏一輩子都算!”

打從雪兒做了第一書記之後,我總覺得自己是最不受待見的人,也有怨言,還有過其他想法。雖然我時有陪伴雪兒一起下村,一起工作,卻不理解也不知道她這麼辛苦爲的是哪一般。我不曾想過散文與愛人的扶貧工作會有瓜葛,也會有聯繫,欣慰的是已經有了,從現在開始無縫對接。

雪兒讓我理解到人生的風景並非都是高官厚祿或豐衣足食,還有不同姿態的四季風雨,還有惻隱之心。

一窪修竹美化不了家的風景,竹林裏折射出的絢光,照不亮鄭鐵匠那雙迷茫的眼睛。茅草房裏傳出久違了的刺耳鐵銼聲,房頂上不時飄落凋零的竹葉和泛黃了的梧桐樹葉,寬大黯黑的門洞冰冷地接待了我們的腳步。雪兒大大咧咧的喊聲讓我驚悸了,心想怎麼會如此粗俗。此時,我真不知道是雪兒改變了貧困戶的生活,還是貧困戶改造了我身邊的女人。

一個憨厚得有些木訥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的臉與烤紅薯沒有兩樣。這時候,我對眼前的男子不知道是同情還是鄙視,因爲路上雪兒指認了段木上那個曬太陽的自言自語的小夥子是他的傻兒子;因爲那位尾隨我們許久衣着風騷,卻不知道料理女人身體的兒媳;因爲近親結婚兒媳肚子裏的孫子;因爲刁然一身,爲父爲母又爲奴的命運;因爲一地冰冷的鐵屑。

雪兒告訴鄭鐵匠,爲他爭取到購買收割機的扶貧款已經打到存摺裏,讓他儘快購買,儘快成立農機合作社,早日通過產業脫貧。聽完鄭鐵匠經營合作社的計劃與思路的介紹,讓我這個學工商管理的實業者因爲以貌取人而羞澀。

我們匆匆地離開鐵匠鋪,收穫了滿懷生活熱望與感激的眼神。那雙可以咯痛我心裏的雙手久久地握住雪兒的右手

雪兒不停的電話聲打斷了我許多疑問與思考,卻讓我理解了女詩人是怎麼蛻變爲村婦的過程。我已經不認爲雪兒的蛻變是被粗俗改造了,而是人性的歸真。那是融入、是解讀、是作爲扶貧第一書記工作的必要,更是被需要被尊重的幸福感。

已經午時一點,強勁的胃動力攪得我煩躁不安,即使現在回家也將是四十分鐘之後。雪兒堅持要把失學兒童的學費送到扶貧戶手上,我心有不悅!其實我是心疼雪兒。雪兒一邊開車,一邊溫存地勸導我說:“就要開學了,卻不能爲失去父母的孫子繳納學費的爺爺奶奶的心裏會怎麼樣?”又說,“如果他們此刻收到我送去的學費,那一家人又會是怎麼樣?”是啊!其情其景我當然理解。

我們的車子行駛在鄉間蜿蜒平坦的馬路上,金色的稻穗鋪滿了原野,桂花開了,一陣陣花香塞滿我的心扉。雪兒贏了,她贏得了我的理解與支持,贏得了扶貧對象的尊重和村民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