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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老棗樹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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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故鄉老宅的院子裏,有一棵大棗樹。它樹幹粗壯,以至於十來歲時的我,跟與我年齡彷彿的一個堂哥,都不能將它合抱。它枝葉繁茂,濃蔭幾乎可以遮蔽半個多院子。秋風吹來的時候,樹上結滿了紅黃相間的果實。包裹在綠葉中的棗兒,在陽光映照下,閃爍着熠熠的光芒,一如晴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那棵老棗樹的散文

在我的記憶中,兒時故鄉最爲甜蜜的味道,是奶奶熬粥蒸糕所散發出的那種濃郁的香甜氣息。而這氣息的源頭,就是那棵年代久遠的大棗樹。如今,故鄉那座老宅,早已經成爲了記憶中的東西。院子裏曾經有過的幾株桃樹和杏樹之類的果樹,其形貌於我而言也依稀難辨了。只有那棵大棗樹的樣子,時時清晰、生動、鮮活在我的眼前,撩撥着我懷鄉的情思。

今年,我因事去了一趟慶雲。這是位於魯北大平原的一個小縣,無論人口和麪積,在省內排名都極爲靠後,設縣的歷史也比較短。因而,我先入爲主地以爲,這裏不會有啥特別值得一看的東西。辦完事要走的時候,熱情的主人對我說,“我們這裏雖然沒啥歷史古蹟,但是有棵很有些來歷的老棗樹,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去看一下。”

因爲故鄉那棵大棗樹,我不免有了些興趣:“有些來歷的老棗樹?有多老呢?”“確切樹齡說不太準,總有一千二三百年了吧。”什麼?一棵棗樹竟然能存活這麼久?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呢。於是,好奇心不由爲之大增,便決定去看一下,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跟周邊的樂陵、無棣等地一樣,慶雲也是著名的金絲小棗產地,百姓種植棗樹的傳統很悠久。在前去觀看老棗樹的途中,田間地頭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棗樹隨處可見。同行的主人介紹,棗樹是一種很無私的樹種,它在給人們帶來香甜的同時,並不像其它樹種那樣,同莊稼爭水分奪養料,影響莊稼的生長。所以,老百姓喜歡把棗樹與莊稼間作。聽他們這麼一說,那些被當地人稱之爲“棗樹趟子”的一排排棗樹,在我看來就有了幾分莊稼守護神的感覺。

在慶雲縣城西北十來公里處,有個村莊叫做周尹村。靜靜的漳衛新河,就從村子北邊緩緩流過。漳衛新河古稱鬲津河,是傳說中大禹治理過的九條古河道之一。聽主人這樣一介紹,周尹村乃至慶雲的歷史文化底蘊,在我的心目中便隨之深厚悠久起來。大地同齡、人類同齡,其實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歷史文化,就看怎麼去發現、怎麼去挖掘了。當然,發現和挖掘不是無中生有、胡編亂造。

那棵老棗樹,就生長在周尹村附近的田地裏。看到它之後,我的第一感覺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滄桑。它曾經健壯粗大的樹身,大部已經枯朽,看上去就像風侵雨蝕的化石一般,粗礪而堅硬。從殘存的輪廓,可以想象出它當初偉岸的風姿。老樹發新枝。從它不死的樹身上,依然勃發出許多綠意盎然的枝條。青翠的棗兒,累累墜墜,結滿枝頭。一棵果樹,能夠頑強不屈地存活一千多年,已屬難得之奇蹟。以如此之高齡,還能生長出這麼豐碩的果實,更是讓人歎爲觀止。什麼叫生命力的生生不息?這棵飽經滄桑的老棗樹,就是一個最生動的詮釋。

由於還不到成熟季節,我沒能品嚐到這棵樹上所結棗子的滋味。徵得看護人的首肯之後,我從樹上摘了幾顆青青的小棗,帶回家給我那不到三歲的.外孫女玩。沒成想,平素對這類東西並不怎麼感冒的小傢伙,竟然對它們愛不釋手,連睡覺都緊緊攥着。幾天後給玩丟了,她還不停地追着我問:“姥爺姥爺,我的棗子呢?”

在這棵老棗樹的旁邊,立有一塊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著名書法家蔣維崧先生手書的兩個篆體大字——“唐棗”。也就是說,這棵老棗樹種植於唐代,故得此名。然而,一位負責看護這棵老棗樹的老農,在給我們講述此樹故事的時候,卻給出了另外一種說法。

這是一位上了歲數的老農,臉上深深的皺紋與黝黑的膚色,跟那棵老棗樹的樹身,頗有幾分相像之處。健談的他,對這棵老棗樹的種種典故,如數家珍。看得出來,他對這棵老棗樹用情很深。他對我們說,這棵老棗樹的名字,本是“躺找”,而不是“唐棗”。由於在當地的方言中,“找”與“棗”同音,後來就慢慢演化成了“唐棗”。

關於“躺找”這個名稱的來歷,老農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說是隋唐十八條好漢之一的羅成,曾經率軍路過此地。又累又渴的他,看到一棵棗樹結滿了將熟的果實,令人垂涎欲滴。於是,就下令在樹下休息,順便摘些棗子解渴充飢。他的一個兒子爬到樹上,美美地大吃一頓。吃飽之後,躺在樹上的一個椏杈間睡着了。部隊要出發了,羅成卻不見了兒子,圍着棗樹找了一陣子不見蹤影。情急之下,運足丹田之氣大吼幾聲,方纔把兒子從美夢中喊醒。

父子倆一個“躺”在樹上睡大覺,一個圍着樹四處“找”。因而,事後人們就給這棵老棗樹起了個“躺找”的名字。而一個小夥子能躺在上邊睡大覺,可見這棵樹在當時就已經很大了。因此,它的樹齡肯定要大大早於唐代,搞不好比隋代還要早很多。如此算來,它的樹齡最少在一千三百年以上,稱其爲棗樹之王一點也不爲過。

至於“躺找”後來何以會演變爲“唐棗”,除了讀音的緣故之外,那位幽默的老農還有別的故事講。他說,沒有羣衆紀律約束的羅成,不僅吃了棗,還順便拿走了很多。見到自己的上級領導李世民之後,羅成將棗子當做見面禮,奉獻給他品嚐。一嘗之下,李世民不由拍案叫絕,從此對它念念不忘。當了大唐皇帝之後,輪到李世民說了算了,就欽定這棵樹上結的棗子爲“國棗”。既然是大唐的“國棗”,可不就是“唐棗”嘛。

老農的一席話,讓我們聽得很開心。他說的這些,未必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但卻生動有趣。故事的情節意蘊,與這棵老棗樹倒也比較契合,顯得入情入理。於是,那棵老棗樹在滄桑厚重之餘,便也有了幾分靈動、幾分活潑。雖然話語幽默風趣,但從老農的神情言語間,我分明還是能感受到一種深沉的敬畏與熱愛。我想,那是對自然的敬畏,對生命的熱愛。

對於老棗樹這樣的生命之奇蹟,人們對其表現出足夠的敬畏與熱愛,乃至膜拜與神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惟其如此,這棵老棗樹纔會被人們精心呵護、虔誠敬奉。如果不是這樣,它恐怕早就被毀掉了,也不會存活至今。關於當地百姓千方百計保護這棵古樹的故事,也有很多。比如那位老農就介紹說,在抗日戰爭期間,日本鬼子曾經多次想毀掉它。全賴百姓巧妙周旋,它才倖免於難。

原本以爲參觀一棵樹用不了多少時間,但我卻在樹下盤桓流連了將近一個上午。當我有些戀戀不捨地同老棗樹告別的時候,我感覺它也在默默地目送我離去。它雖然無聲,但身上發散出的那種堅忍不拔、淳樸實在的氣質,卻彷彿讓我能夠感覺得出、觸摸得到,一如孕育了它的這片土地、呵護着它的這方百姓。此時此刻,我不由想起了奶奶曾經說過、但當時我卻沒當回事,或者說是沒有聽懂的一段話:“還是棗樹厚道啊,它每年都能給人們留下大半年的好味道。不像杏樹啊、桃樹啊什麼的,果子好看歸好看、味道甜歸甜,但是過幾天就沒了。”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爲啥我唯獨對故鄉那棵大棗樹記憶那麼清晰、印象那麼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