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里苦茶樹散文

綿竹和苦茶樹種植在一起，似乎不怎麼公平：苦茶樹形單影隻，體態矮小，孤苦伶仃；綿竹高大茂密，迎風飛舞，志摘星月，自然傲視苦茶樹。

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清晨，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不停，急得父親在堂屋打轉。

父親靠在大門邊叭噠完第二鍋又苦又辣的旱菸，瞪了一眼陰沉潮溼的天空，十分無奈地揹着蓑衣，戴着篾帽，上納貴山割草去了。

父親準備回家時，由於雨水未乾，山體溼滑，不小心連人帶草滾下兩米多高的土石坎。

“啊——苦茶樹。”父親驚叫一聲。

父親興奮極了，高興極了，身上的傷痛隨之消失殆盡。他用鐮刀小心翼翼地將苦茶樹從稀疏的草叢間挖出來，然後像拾到寶貝似的，用寬藤葉子裏三層外三層連根帶土包裹回家。

生產隊的時候，大部分家庭的生活條件都很糟糕。我家弟兄多，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從記事的時候起，我沒看到父親買過什麼茶葉，要飲茶就到苦茶樹上去摘。

當兵的第二年，我回家探親，給父親帶了一袋價格不怎麼貴的雲霧茶，想讓父親高興高興。沒想到父親卻說，下次不要帶了，別浪費錢，他喝苦茶挺好的，並給我講解了他多年來總結喝苦茶的一套“理論”：煮茶要用山泉水，煮罐要用窯上土陶罐；一次煮的`茶葉不能太多，十七八根嫩芽即可，多了太苦，又浪費，少了味淡，過不了癮；水燒開後才能放茶葉，煮嫩葉的時間只需四五分鐘，老葉子要煨上一二十分鐘；煮時不可蓋蓋子，以免顏色發黃，有豬食味……

然而，我的願望永遠沒法實現了。一九九六年八月，父親患腦溢血離開人世。

父親一生很辛苦。父親沒有多少文化，只上過幾年師塾。爲了讓我們兄弟四個都能上學，他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要比別的父親多得多。

父親走了，但他種下的那棵苦茶還在。儘管生活條件好多了，但我還是願意隔三岔五的泡上一杯苦茶喝喝，一者想想父親，一者畫畫疲憊時自我放鬆。

苦茶有其獨特的味道。剛入口時特別的苦，嚥下肚後，便生出一股淡淡的甜味。這如同人生一樣，先苦後甜，也如同我畫大畫一樣，辛苦並快樂着。

飲苦茶是我放鬆心情的一種手段，也是我追憶父親，品味漫長人生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