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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書》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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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暹(子達挐) 高德政 崔昂

《北齊書》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二

崔暹,字季倫,博陵安平人,漢尚書寔之後也,世爲北州著姓。父穆,州主簿。暹少爲書生,避地渤海,依高乾,以妹妻乾弟慎。慎後臨光州,啓暹爲長史。趙郡公琛鎮定州,闢爲開府諮議。隨琛往晉陽,高祖與語說之,以兼丞相長史。高祖舉兵將入洛,留暹佐琛知後事。謂之曰:"丈夫相知,豈在新舊。軍戎事重,留守任切,家弟年少,未閒事宜,凡百後事,一以相屬。"握手殷勤,至於三四。後遷左丞、吏部郎,主議《麟趾格》。

暹親遇日隆,好薦人士。言邢邵宜任府僚,兼任機密,世宗因以徵邵,甚見親重。言論之際,邵遂毀暹。世宗不悅,謂暹曰:"卿說子才之長,子才專言卿短,此癡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說子才長,皆是實事,不爲嫌也。"高慎之叛,與暹有隙,高祖欲殺之,世宗救免。武定初,遷御史中尉,選畢義雲、盧潛、宋欽道、李愔、崔瞻、杜蕤、嵇曄、酈伯偉、崔子武、李廣皆爲御史,世稱其知人。

世宗欲遐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高視徐步,兩人掣裾而入,世宗分庭對揖。暹不讓席而坐,觴再行,便辭退。世宗曰:"下官薄有蔬食,願公少留。"暹曰:"適受敕在臺檢校。"遂不待食而去,世宗降階送之。旬日後,世宗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爲赤棒所擊,世宗回馬避之。

暹前後表彈尚書令司馬子如及尚書元羨、雍州刺史慕容獻,又彈太師咸陽王坦、幷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罪狀極筆,並免官。其餘死黜者甚衆。高祖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昔事家弟爲定州長史,後吾兒開府諮議,及遷左丞吏部郎,吾未知其能也。始居憲臺,乃爾糾劾。咸陽王、司馬令並是吾對門布衣之舊,尊貴親暱,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高祖如京師,羣官迎於紫陌。高祖握暹手而勞之曰:"往前朝廷豈無法官,而天下貪婪,莫肯糾劾。中尉盡心爲國,不避豪強,遂使遠邇肅清,羣公奉法。衝鋒陷陣,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今榮華富貴,直是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良馬,使騎之以從,且行且語。暹下拜,馬驚走,高祖爲擁之而授轡。魏帝宴於華林園,謂高祖曰:"自頃朝貴、牧守令長、所在百司多有貪暴,侵削下人。朝廷之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彈劾,不避親戚者,王可勸酒。"高祖降階,跪而言曰:"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謹奉明旨,敢以酒勸,並臣所射賜物千匹,乞回賜之。"帝曰:"崔中尉爲法,道俗齊整。"暹謝曰:"此自陛下風化所加,大將軍臣澄勸獎之力。"世宗退謂暹曰:"我尚畏羨,何況餘人。"由是威名日盛,內外莫不畏服。

高祖崩,未發喪,世宗以暹爲度支尚書,兼僕射,委以心腹之寄。暹憂國如家,以天下爲己任。世宗車服過度,誅戮變常,言談進止,或有虧失,暹每厲色極言,世宗亦爲之止。有囚數百,世宗盡欲誅之,每催文帳。暹故緩之,不以時進,世宗意釋,竟以獲免。

自出身從官,常日晏乃歸。侵曉則與兄弟問母之起居,暮則嘗食視寢,然後至外齋對親賓。一生不問家事。魏、樑通和,要貴皆遣人隨聘使交易,暹惟寄求佛經。梁武帝聞之,爲繕寫,以幡花寶蓋讚唄送至館焉。然而好大言,調戲無節。密令沙門明藏著《佛性論》而署己名,傳諸江表。子達拏年十三,暹命儒者權會教其說《周易》兩字,乃集朝貴名流,令達拏升高座開講。趙郡睦仲讓陽屈服之,暹喜,擢爲司徒中郎。鄴下爲之語曰:"講義兩行得中郎。"此皆暹之短也。

顯祖初嗣霸業,司馬子如等挾舊怨,言暹罪重,謂宜罰之。高隆之亦言宜寬政網,去苛察法官,黜崔暹,則得遠近人意。顯祖從之。及踐祚,譖毀之者猶不息。帝乃令都督陳山提等搜暹家,甚貧匱,唯得高祖、世宗與暹書千餘紙,多論軍中大事。帝嗟賞之。仍不免衆口,乃流暹於馬城,晝則負土供役,夜則置地牢。歲餘,奴告暹謀反,鎖赴晉陽,無實,釋而勞之。尋遷太常卿。帝謂羣臣曰:"崔太常清正,天下無雙,卿等不及。"

初,世宗欲以妹嫁暹子,而會世宗崩,遂寢。至是,羣臣宴於宣光殿,貴戚之子多在焉。顯祖歷與之語,於坐上親作書與暹曰:"賢子達拏,甚有才學。亡兄女樂安主,魏帝外甥,內外敬待,勝朕諸妹,思成大兄宿志。"乃以主降達拏。天保末,爲右僕射。帝謂左右曰:"崔暹諫我飲酒過多,然我飲何所妨?"常山王私謂暹曰:"至尊或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能犯顏,內外深相感愧。"十年,暹以疾卒,帝撫靈而哭。贈開府。

達拏溫良清謹,有識學,少歷職爲司農卿。入周,謀反伏誅。天保時,顯祖嘗問樂安公主:"達拏於汝何似?"答曰:"甚相敬重,唯阿家憎兒。"顯祖召達拏母入內,殺之,投屍漳水。齊滅,達拏殺主以復仇。

高德政,字士貞,渤海蓚人。父顥,魏滄州刺史。德政幼而敏慧,有風神儀表。顯祖引爲開府參軍,知管記事,甚相親狎。高祖又擢爲相府掾,委以腹心。遷黃門侍郎。世宗嗣業,如晉陽,顯祖在京居守,令德政參掌機密,彌見親重。世宗暴崩,事出倉卒,羣情草草。勳將等以纘戎事重,勸帝早赴晉陽。帝亦回遑不能自決,夜中召楊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政等,始定策焉。以楊愔居守。

德政與帝舊相暱愛,言無不盡。散騎常侍徐之才、館客宋景業先爲天文圖讖之學,又陳山提家客楊子術有所援引,並因德政勸顯祖行禪代之事。德政又披心固請。帝乃手書與楊愔,具論諸人勸進意。德政恐愔猶豫不決,自請馳驛赴京,託以餘事,唯與楊愔言,愔方相應和。德政還未至,帝便發晉陽,至平城都,召諸勳將入,告以禪讓之事。諸將等忽聞,皆愕然,莫敢答者。時杜弼爲長史,密啓顯祖雲:"關西是國家勁敵,若今受魏禪,恐其稱義兵挾天子而東向,王將何以待之?"顯祖入,召弼入與徐之才相告。之才雲:"今與王爭天下者,彼意亦欲爲帝,譬如逐兔滿市,一人得之,衆心皆定。今若先受魏禪,關西自應息心。縱慾屈強,止當逐我稱帝。必宜知機先覺,無容後以學人。"弼無以答。帝已遣馳驛向鄴,書與太尉高嶽、尚書令高隆之、領軍婁睿、侍中張亮、黃門趙彥深、楊愔等。嶽等馳傳至高陽驛,帝使約曰:"知諸貴等意,不須來。"唯楊愔見,高嶽等並還。帝以衆人意未協,又先得太后旨雲:"汝父如龍,汝兄如虎,尚以人臣終,汝何容欲行舜、禹事?此亦非汝意,正是高德政教汝。"又說者以爲昔周武王再駕盟津,然始革命,於是乃旋晉陽。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每言卜筮雜佔陰陽緯侯,必宜五月應天順人,德政亦勸不已。仍白帝追魏收。收至,令撰禪讓詔冊、九錫建臺及勸進文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