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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二百上 列傳第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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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祿山子慶緒 高尚 孫孝哲 史思明子朝義

《舊唐書》卷二百上 列傳第一百五十

安祿山,營州柳城雜種胡人也,本無姓氏,名軋犖山。母阿史德氏,亦突厥巫師,以卜爲業。突厥呼鬥戰爲軋犖山,遂以名之。少孤,隨母在突厥中,將軍安波至兄延偃妻其母。開元初,與將軍安道買男俱逃出突厥中。道買次男貞節爲嵐州別駕,收穫之。年十餘歲,以與其兄及延偃相攜而出,感愧之,約與思順等併爲兄弟,冒姓爲安。及長,解六蕃語,爲互市牙郎。

二十年,張守珪爲幽州節度,祿山盜羊事覺,守珪剝坐,欲棒殺之,大呼曰:「大夫不欲滅兩蕃耶?何爲打殺祿山!」守珪見其肥白,壯其言而釋之。令與鄉人史思明同捉生,行必克獲,拔爲偏將。常嫌其肥,以守珪威風素高,畏懼不敢飽食。以驍勇聞,遂養爲子。

二十八年,爲平盧兵馬使。性巧黠,人多譽之。授營州都督、平盧軍使。厚賂往來者,乞爲好言,玄宗益信響之。天寶元年,以平盧爲節度,以祿山攝中丞爲使。入朝奏事,玄宗益寵之。

三載,代裴寬爲范陽節度,河北採訪、平盧軍等使如故。採訪使張利貞常受其賂;數載之後,黜陟使席建侯又言其公直無私;裴寬受代,及李林甫順旨,並言其美。數公皆信臣,玄宗意益堅不搖矣。後請爲貴妃養兒,入對皆先拜太真。玄宗怪而問之,對曰:「臣是蕃人,蕃人先母而後父。」玄宗大悅,遂命楊銛已下並約爲兄弟姊妹。

六載,加大夫。常令劉駱谷奏事。與王鉷俱爲大夫。李林甫爲相,朝臣莫敢抗禮,祿山承恩深。入謁不甚罄折。林甫命王鉷,鉷趨拜謹甚,祿山悚息,腰漸曲。每與語,皆揣知其情而先言之。祿山以爲神明,每見林甫,雖盛冬亦汗洽。林甫接以溫言,中書引坐,以己披袍覆之,祿山欣荷,無所隱,呼爲十郎。駱谷奏事,先問:「十郎何言?」有好言則喜躍,若但言「大夫須好檢校」,則反手據牀曰:「阿與,我死也!」李龜年嘗斆其說,玄宗以爲笑樂。

晚年益肥壯,腹垂過膝,重三百三十斤,每行以肩膊左右擡挽其身,方能移步。至玄宗前,作胡旋舞,疾如風焉。爲置第宇,窮極壯麗,以金銀爲篣筐笊籬等。上御勤政樓,於御坐東爲設一大金雞障,前置一榻坐之,捲去其簾。十載入朝,又求爲河東節度,因拜之。

男十一人:長子慶宗,太僕卿,少子慶緒,鴻臚卿。慶宗又尚郡主。

祿山陰有逆謀,於范陽北築雄武城,外示禦寇,內貯兵器,積穀爲保守之計,戰馬萬五千匹,牛羊稱是。兼三道節度,進奏無不允。引張通儒、李庭堅、平冽、李史魚、獨孤問俗在幕下,高尚掌書記,劉駱谷留居西京爲耳目,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潤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皆拔於行間。每月進奉生口駝馬鷹犬不絕,人無聊矣。既肥大不任戰,前後十餘度欺誘契丹,宴設酒中著莨菪子,預掘一坑,待其昏醉,斬首埋之,皆不覺死,每度數十人。十一載八月,祿山並率河東等軍五六萬,號十五萬,以討契丹。去平盧千餘里,至土護真河,即北黃河也。又倍程三百里,奄至契丹牙帳。屬久雨,弓箭皆漲溼,將士困極,奚又夾攻之,殺傷略盡。祿山被射,折其玉簪,以麾下奚小兒二十餘人走上山,墜坑中,其男慶緒等扶持之。會夜,解走,投平盧城。

楊國忠屢奏祿山必反。十二載,玄宗使中官輔璆琳覘之,得其賄賂,盛言其忠。國忠又云「召必不至」,洎召之而至。十三載正月,謁於華清宮,因涕泣言:「臣蕃人,不識字,陛下擢臣不次,被楊國忠欲得殺臣。」玄宗益親厚之,遂以爲左僕射,卻回。其月,又請爲閒廄、隴右羣牧等都使,奏吉溫爲武部侍郎、兼中丞,爲其副,又請知總監事。既爲閒廄、羣牧等使,上筋腳馬,皆陰選擇之,奪得樓煩監牧及奪張文儼馬牧。三月一日,歸范陽,疾行出關,日行三四百里,至范陽,人言反者,玄宗必大怒,縛送與之。十四載,玄宗又召之,託疾不至。賜其子婚,令就觀禮,又辭。

十一月,反於范陽,矯稱奉恩命以兵討逆賊楊國忠。以諸蕃馬步十五萬,夜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以高尚、嚴莊爲謀主,孫孝哲、高邈、何千年爲腹心。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知戰,聞其兵起,朝廷震驚。禁衛皆市井商販之人,乃開左藏庫出錦帛召募。因以高仙芝、封常清等相次爲大將以擊之。祿山令嚴肅,得士死力,無不一當百,遇之必敗。

十二月,度河至陳留郡,河南節度張介然城陷死之,傳首河北。陳留郭門祿山男慶緒見誅慶宗榜,泣告祿山,祿山在輿中驚哭曰:「吾子何罪而殺之!」狂而怒,官軍之降者夾道,命交相斫焉,死者六七千人,遂入陳留郡。太守郭納初拒戰,至是出降。至滎陽,太守崔無詖拒戰,城陷死之。次於泥水罌子谷,將軍荔非守瑜蹲而射之,殺數百人,矢及祿山輿。祿山不敢過,乃取谷南而過。守瑜箭盡,投河而死。東京留守李忄妻、中丞盧奕、採訪使判官蔣清燒絕河陽橋。祿山怒,率軍大至。封常清自苑西隤牆,使伐樹塞路而奔。祿山入東京,殺李忄妻、盧奕、蔣清,召河南尹達奚珣,使之蒞事。初,常清欲殺珣,恐應賊,忄妻、奕諫止之。常清既敗,唯與數騎走至陝郡,高仙芝率兵守陝城,皆棄甲西走潼關,懼賊追躡,相蹂藉而死者塞路。陝郡太守竇庭芝走投河東。賊使崔乾祐守陝郡。臨汝太守韋斌降於賊。

十五年正月,賊竊號燕國,立年聖武,達奚珣已下署爲丞相,五月,南陽節度魯炅率荊、襄、黔中、嶺南子弟十萬餘,與賊將武令珣戰於葉縣城北枌河,王師盡沒。六月,李光弼、郭子儀出土門路,大破賊衆於常山郡東嘉山,河北諸郡歸降者十餘。祿山窘急,圖欲卻投范陽。會哥舒翰自潼關領馬步八萬,與賊將崔乾祐戰於靈寶西,爲賊覆敗,翰西奔潼關,爲其帳下執送於賊。關門不守,玄宗幸蜀,太子收兵靈武。賊乃遣張通儒爲西京留守,田乾真爲京兆尹,安守忠屯兵苑中。十一月,遣阿史那承慶攻陷潁川,屠之。

祿山以體肥,長帶瘡。及造逆後而眼漸昏,至是不見物。又著疽疾。俄及至德二年正月朔受朝,瘡甚而中罷。以疾加躁急,動用斧鉞。嚴莊亦被捶撻,莊乃日夜謀之。立慶緒於戶外,莊持刀領豎李豬兒同入祿山帳內,豬兒以大刀斫其腹。祿山眼無所見,牀頭常有一刀,及覺難作,捫牀頭不得,但撼幄帳大呼曰:「是我家賊!」腹腸已數鬥流在牀上,言訖氣絕。因掘牀下深數尺爲坑,以氈罽包其屍埋之。又無哭泣之儀。莊即宣言於外,言祿山傳位於晉王慶緒,尊祿山爲太上皇。慶緒縱樂飲酒無度,呼莊爲兄,事之大小必諮之。

初,豬兒出契丹部落,十數歲事祿山,甚黠慧。祿山持刃盡去其勢,血流數升,欲死,祿山以灰火傅之,盡日而蘇,因爲閹人。祿山頗寵之,最見信用。祿山肚大,每著衣帶,三四人助之,兩人擡起肚,豬兒以頭戴之,始取裙褲帶及繫腰帶。玄宗寵祿山,賜華清宮湯浴,皆許豬兒等入助解著衣服,然終見刳者,豬兒也。

慶緒,祿山第二子也。母康氏,祿山糟糠之妻。慶緒善騎射,祿山偏愛之。未二十,拜鴻臚卿,兼廣陽太守。初名仁執,玄宗賜名慶緒,爲祿山都知兵馬使。嚴莊、高尚立爲僞主。慶緒素懦弱,言詞無序,莊恐衆不伏,不令見人。莊爲僞御史大夫、馮翊郡王,以專其政。厚其軍將官秩,以固其心。

二月,肅宗南幸鳳翔郡,始知祿山死,使僕固懷恩使於回紇,結婚請兵討逆。其月,郭子儀拔河東郡,崔乾祐南遁。八月,回紇三千騎至。九月,廣平王領蕃漢之衆收西京,走安守忠,賊之死者積如山阜。

十月,賊將尹子奇攻陷睢陽郡,殺張巡、姚摐等。王師乘勝至陝郡,賊懼,令嚴莊傾其驍勇而來拒。廣平王遣副元帥郭子儀等與賊戰於陝西曲沃,大破之於新店,逐北二十里,斬首十餘萬,伏屍三十里。嚴莊奔至東京,告慶緒,慶緒率其餘衆奔河北,保鄴郡。嚴莊至河內,南來歸順。賊將阿史那承慶等麾下三萬餘人,悉奔恆、趙、范陽。從慶緒者,唯疲卒一千三百而已。僞中書令張通儒秉政,改相州爲成安府,署置百官。旬日之內,賊將各以衆至者六萬餘,兇威復振。僞青、齊節度能元皓獨率衆歸順,明年,改乾元元年,僞德州刺史王暕、貝州刺史宇文寬等皆歸順,河北諸軍各以城守累月,賊使蔡希德、安太清急擊,復陷於賊,虜之以歸,臠食其肉。其下潛謀歸順者衆矣,賊皆易置之,以縱屠戮,人心始離。又不親政事,繕治亭沼樓船,爲長夜之飲。高尚等各不相葉。蔡希德兵最銳,性剛直,張通儒譖而縊殺之,三軍冤痛不爲用。以崔乾祐爲天下兵馬使,權領中外兵。乾祐性愎戾,士卒不附。

九月,肅宗遣郭子儀等九節度率步騎二十萬攻之,以魚朝恩爲軍容使。初,子儀之列陳也,使善射者三千人伏於壘垣內。明日接戰,子儀麾其屬僞奔,慶緒逐之,伏者齊發,賊黨大潰。使薛嵩求救於史思明,言禪讓之禮。思明先遣李歸仁以步卒一萬、馬軍三千,先往滏陽以應。及至滏陽,子儀之圍已固,築城穿壕各三重,樓櫓之盛,古所未有。又引水以灌城下,城中水泉大上,井皆滿溢。以安太清代乾祐爲都知兵馬使。思明南攻魏州,節度使崔光遠南走,思明據其城數日,即乾元二年正月一日也。思明僞稱燕王,立年號。

慶緒自十月被圍至二月,城中人相食,米鬥錢七萬餘,鼠一頭直數千,馬食隤牆麥鞬及馬糞濯而飼之。思明引衆來救,三月六日,子儀等戰敗,遂解圍而南,斷河陽橋以守谷水。思明領其衆營於鄴縣南。慶緒使收子儀等營中糧,尚六七萬石,復與孫孝哲、乾祐謀閉門自守,議更拒思明。諸將曰「今日安可更背史王乎!」張通儒、高尚、平冽謂慶緒曰:「史王遠來,臣等皆合迎謝。」對曰:「任公暫往見思明。」思明與之涕泗,厚其禮,覆命歸城。經三日,慶緒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誘之。慶緒不獲已,以三百騎詣思明。思明引入,令三軍擐甲執兵待之。及諸弟領至於庭,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負荷,棄失兩都,久陷重圍,不意大王以太上皇故,將兵遠救。」思明曰:「棄失兩都,用兵不利,亦何事也!爾爲人子,殺汝父以求位,庸非大逆乎?吾爲太上皇討賊。」即牽出,並其四弟及高尚、孫孝哲、崔乾祐,皆縊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