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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卷五十七(唐書) 列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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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崇韜,字安時,代州雁門人也。父宏正。崇韜初爲李克修帳下親信。克修鎮昭義,崇韜累典事務,以廉幹稱。克修卒,武皇用爲典謁,奉使鳳翔稱旨,署教練使。崇韜臨事機警,應對可觀。莊宗嗣位,尤器重之。天祐十四年,用爲中門副使,與孟知祥、李紹宏俱參機要。俄而紹宏出典幽州留事,知祥懇辭要職。先是,中門使吳珙、張虔厚忠而獲罪。知祥懼,求爲外任,妻璚華公主泣請於貞簡太后。莊宗謂知祥曰:“公欲避路,當舉其代。”知祥因舉崇韜。乃署知祥爲太原軍在城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務,艱難戰伐,靡所不從。

《舊五代史》 卷五十七(唐書) 列傳九

十八年,從徵張文禮於鎮州。契丹引衆至新樂,王師大恐,諸將鹹請退還魏州,莊宗猶豫未決。崇韜曰:“安巴堅只爲王都所誘,本利貨財,非敦鄰好,苟前鋒小衄,遁走必矣。況我新破汴寇,威振北地,乘此驅攘,焉往不捷!且事之濟否,亦有天命。”莊宗從之,王師果捷。明年,李存審收鎮州,遣崇韜閱其府庫,或以珍貨賂遺,一無所取,但市書籍而已。

莊宗即位於魏州,崇韜加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充樞密使。是時,衛州陷於樑,澶、相之間,寇鈔日至,民流地削,軍儲不給,羣情恟恟,以爲霸業終不能就,崇韜寢不安席。俄而王彥章陷德勝南城,敵勢滋蔓,汴人急攻楊劉城。明宗在鄆,音驛斷絕。莊宗登城四望,計無所出。崇韜啓曰:“段凝阻絕津路,苟王師不南,鄆州安能保守!臣請於博州東岸立柵,以固通津,但慮汴人偵知,徑來薄我,請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以挑戰,如三四日間。賊軍未至,則柵壘成矣。”崇韜率毛璋等萬人夜趨博州,視矛戟之端有光,崇韜曰:“吾聞火出兵刃,破賊之兆也。”至博州,渡河版築,晝夜不息。崇韜於葭葦間據胡牀假寢,覺褲中冷,左右視之,乃蛇也,其忘疲勵力也如是。居三日,樑軍果至,城壘低庳,沙土散惡,戰具不完,汴將王彥章、杜晏球率衆攻擊,軍不得休息。崇韜身先督衆,四面拒戰,有急即應,城垂陷,俄報莊宗領親軍次西岸,樑軍聞之退走,因解楊劉之圍。

未幾,汴將康延孝來奔,崇韜延於臥內,訊其軍機。延孝曰:“汴人將四道齊舉,以困我軍。”莊宗憂之,召諸將謀進取之策。宣徽使李紹宏請棄鄆州,與汴人盟,以河爲界,無相侵寇。莊宗不悅,獨臥帳中,召崇韜謂曰:“計將安出?”對曰:“臣不知書,不能徵比前古,請以時事言之。自陛下十五年起義圖霸,爲雪家讎國恥,甲冑生蟣蝨,黎人困輸挽。今纂崇大號,河朔士庶,日望蕩平,才得汶陽尺寸之地,不敢保守,況盡有中原乎!將來歲賦不充,物議諮怨,設若劃河爲界,誰爲陛下守之?臣自延孝言事以來,晝夜籌度,料我兵力,算賊事機,不出今年,雌雄必決。聞汴人決河,自滑至鄆,非舟楫不能濟。又聞精兵盡在段凝麾下,王彥章日寇鄆境,彼既以大軍臨我南鄙,又憑恃決河,謂我不能南渡,志在收復汶陽,此汴人之謀也。臣謂段凝保據河壖,苟欲持我,臣但請留兵守鄴,保固楊劉;陛下親御六軍,長驅倍道,直指大梁,汴城無兵,望風自潰。若使僞主授首,賊將自然倒戈,半月之間,天下必定。如不決此計,傍採浮譚,臣恐不能濟也。今歲秋稼不登,軍糧才支數月,決則成敗未知,不決則坐見不濟。臣聞作舍道邊,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成敗天也,在陛下獨斷。”莊宗蹶然而興曰:“正合吾意。丈夫得則爲王,失則爲擄,行計決矣!”即日下令軍中,家口並還魏州。莊宗送劉皇后與興聖宮使繼岌至朝城西野亭泣別,曰:“事勢危蹙,今須一決,事苟不濟,無復相見。”乃留李紹宏及租庸使張憲守魏州,大軍自楊劉濟河。是歲,擒王彥章,誅梁氏,降段凝,皆崇韜贊成其謀也。

莊宗至汴州,宰相豆盧革在魏州,令崇韜權行中書事。俄拜侍中兼樞密使,及郊禮畢,以崇韜兼領鎮、冀州節度使,進封趙郡公,邑二千戶,賜鐵券,恕十死。崇韜既位極人臣,權傾內外,謀猷獻納,必盡忠規,士族朝倫,頗亦收獎人物,內外翕然稱之。初收汴、洛,稍通賂遺,親友或規之,崇韜曰:“餘備位將相,祿賜鉅萬,但僞樑之日,賂遺成風,今方面藩侯,多樑之舊將,皆吾君射鉤斬祛之人也。一旦革面,化爲吾人,堅拒其請,得無懼乎!藏餘私室,無異公帑。”及郊禋,崇韜悉獻家財,以助賞給。時近臣勸莊宗以貢奉物爲內庫,珍貨山積,公府賞軍不足。崇韜奏請出內庫之財以助,莊宗沉吟有靳惜之意。是時天下已定,寇仇外息,莊宗漸務華侈,以逞己欲。洛陽大內宏敞,宮宇深邃,宦官阿意順旨,以希恩寵,聲言宮中夜見鬼物,不謀同辭。莊宗駭異其事,且問其故。宦者曰:“見本朝長安大內,六宮嬪御,殆及萬人,椒房蘭室,無不充牣。今宮室大半空閒,鬼神尚幽,亦無所怪。”由是景進、王允平等於諸道採擇宮人,不擇良賤,內之宮掖。

三年夏,雨,河大水,壞天津橋。是時,酷暑尤甚。莊宗常擇高樓避暑,皆不稱旨。宦官曰:“今大內樓觀,不及舊時長安卿相之家,舊日大明、興慶兩宮,樓觀百數,皆雕楹畫栱,乾雲蔽日,今官家納涼無可御者。”莊宗曰:“予富有天下,豈不能辦一樓!”即令宮苑使經營之,猶慮崇韜有所諫止,使謂崇韜曰:“今年惡熱,朕頃在河上,五六月中,與賊對壘,行宮卑溼,介馬戰賊,恆若清涼。今晏然深宮,不耐暑毒,何也?”崇韜奏:“陛下頃在河上,汴寇未平,廢寢忘食,心在戰陣,祁寒溽暑,不介聖懷。今寇既平,中原無事,縱耳目之玩,不憂戰陣,雖層臺百尺,廣殿九筵,未能忘熱於今日也。願陛下思艱難創業之際,則今日之暑,坐變清涼。”莊宗默然。王允平等竟加營造,崇韜復奏曰:“內中營造,日有縻費,屬當災饉,且乞權停。”不聽。

初,崇韜與李紹宏同爲內職,及莊宗即位,崇韜以紹宏素在己上,舊人難制,即奏澤潞監軍張居翰同掌樞密,以紹宏爲宣徽使。紹宏大失所望,泣涕憤鬱。崇韜乃置內勾使,應三司財賦,皆令勾覆,令紹宏領之,冀塞其心。紹宏怏悵不已。崇韜自以有大功,河、洛平定之後,權位薰灼,恐爲人所傾奪,乃謂諸子曰:“吾佐主上,大事了矣,今爲羣邪排毀,吾欲避之,歸鎮常山,爲菟裘之計。”其子廷說等曰:“大人功名及此,一失其勢,便是神龍去水,爲螻蟻所制,尤宜深察。”門人故吏又謂崇韜曰:“侍中勳業第一,雖羣官側目,必未能離間。宜於此時堅辭機務,上必不聽,是有辭避之名,塞其讒慝之口。魏國夫人劉氏有寵,中宮未正,宜贊成冊禮,上心必悅。內得劉氏之助,羣閹其如餘何!”崇韜然之,於是三上章堅辭樞密之位,優詔不從。崇韜乃密奏請立魏國夫人爲皇后,復奏時務利害二十五條,皆便於時,取悅人心;又請罷樞密院事,各歸本司,以輕其權,然宦官造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