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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紀八 起閼逢敦牂二月,盡旃蒙協洽,凡一年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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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潞王下

後唐紀八 起閼逢敦牂二月,盡旃蒙協洽,凡一年有奇

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節度使趙季良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節度使如故。

吳人多不欲遷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誥曰:"主上西遷,公復須東行,不惟勞費甚大,且違衆心。"丙子,吳主遣宋齊丘如金陵,諭知誥罷遷都。先是,知誥久有傳禪之志,以吳主無失德,恐衆心不悅,欲待嗣君;宋齊丘亦以爲然。一旦,知誥臨鏡鑷白髭,嘆曰:"國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請如江都,微以傳禪諷吳主,且告齊丘。齊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馳詣金陵,手書切諫,以爲天時人事未可;知誥愕然。後數日,齊丘至,請斬宗以謝吳主,乃黜宗爲池州副使。久之,節度副使李建勳、行軍司馬徐玠等屢陳知誥功業,宜早從民望,召宗復爲都押牙。知誥由是疏齊丘。

朱弘昭、馮贇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漢瓊,己卯,徙成德節度使範延光爲天雄節度使,代漢瓊;徙潞王從珂爲河東節度使,兼北都留守;徙石敬瑭爲成德節度使。皆不降制書,但各遣使臣持宣監送赴鎮。

吳主詔徐知誥還府舍。甲申,金陵大火;乙酉,又火。知誥疑有變,勒兵自衛。己丑,復入府舍。

潞王既與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從璋權知鳳翔。從璋性粗率樂禍,前代安重誨鎮河中,欲殺之;潞王聞其來,尤惡之,欲拒命則兵弱糧少,不知所爲,謀於將佐,皆曰:"主上富於春秋,政事出於朱、馮,大王功名震主,離鎮必無全理,不可受也。"王問觀察判官滴河馬胤孫曰:"今道過京師,當何向爲便?"對曰:"君命召,不俟駕。臨喪赴鎮,又何疑焉!諸人兇謀,不可從也。"衆哂之。王乃移檄鄰道,言"朱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殺長立少,專制朝權,別疏骨肉,動搖藩垣,懼傾覆社稷。今從珂將入朝以清君側之惡,而力不能獨辦,願乞靈鄰藩以濟之。"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當東出之道,尤欲與之相結,遣推官赧詡、押牙朱廷乂等相繼詣長安,說以利害,餌以美妓,不從則令就圖之。思同謂將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與鳳翔同反,借使事成而榮,猶爲一時之叛臣,況事敗而辱,流千古之醜跡乎!"遂執詡等,以狀聞。時潞王使者多爲鄰道所執,不則依阿操兩端,惟隴州防禦使相里金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來計事。金,幷州人也。朝廷議討鳳翔。康義誠不欲出外,恐失軍權,請以王思同爲統帥,以羽林都指揮使侯益爲行營馬步軍都虞侯。益知軍情將變,辭疾不行。執政怒之,出爲商州刺史。辛卯,以王思同爲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前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副之,前絳州刺史萇從簡爲馬步都虞候,嚴衛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皆爲偏裨。暉,魏州人也。

蜀主以中門使王處回爲樞密使。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鳳翔行府;以護國節度使安彥威爲西面行營都監。思同雖有忠義之志,而御軍無法;潞王老於行陣,將士徼倖富貴者心皆向之。詔遣殿直楚匡祚執亳州團練使李重吉,幽於宋州。洋王從璋行至關西,聞鳳翔拒命而還。

三月,安彥威與山南西道張虔釗、武定孫漢韶、彰義張從賓、靜難康福等五節度使奏合兵討鳳翔。漢韶,李存進之子也。

乙卯,諸道兵大集於鳳翔城下攻之,克東西關城,城中死者甚衆。丙辰,復進攻城,期於必取。鳳翔城塹卑淺,守備俱乏,衆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謂外軍曰:"吾未冠從先帝百戰,出入生死,金創滿身,以立今日之社稷;汝曹從我,目睹其事。今朝廷信任讒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誅乎!"因慟哭。聞者哀之。張虔釗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驅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詬,反攻之,虔釗躍馬走免,楊思權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遂帥諸軍解甲投兵,請降於潞王,自西門入,以幅紙進潞王曰:"願王克京城日,以臣爲節度使,勿以爲防、團。"潞王即書"思權可邠寧節度使"授之。王思同猶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暉大呼曰:"城西軍已入城受賞矣。"衆爭棄甲投兵而降,其聲震地。日中,亂兵悉入,外軍亦潰,思同等六節度使皆遁去。潞王悉斂城中將吏士民之財以犒軍,至於鼎釜皆估直以給之。丁巳,王思同、藥彥稠等走至長安,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閉門不內,乃趣潼關。遂雍,鄩之子也。

潞王建大將旗鼓,整衆而東,以孔目官虞城劉延朗爲腹心。潞王始憂王思同等併力據長安拒守,至岐山,聞劉遂雍不內思同,甚喜,遣使慰撫之,遂雍悉出府庫之財於外,軍士前至者即給賞令過;比潞王到,前軍賞遍,皆不入城。庚申,潞王至長安,遂雍迎謁,率民財以充賞。

是日,西面步軍都監王景從等自軍前奔還,中外大駭。帝不知所爲,謂康義誠等曰:"先帝棄萬國,朕外守藩方,當是之時,爲嗣者在諸公所取耳,朕實無心與人爭國。既承大業,年在幼衝,國事皆委諸公。朕於兄弟間不至榛梗,諸公以社稷大計見告,朕何敢違!軍興之初,皆自誇大,以爲寇不足平;今事至於此,何方可以轉禍?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讓之,若不免於罪,亦所甘心。"朱弘昭、馮贇大懼,不敢對。義誠欲悉以宿衛兵迎降爲己功,乃曰:"西師驚潰,蓋主將失策耳。今侍衛諸軍尚多,臣請自往扼其衝要,招集離散以圖後效,幸陛下勿爲過憂!"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將兵拒之。義誠固請自行,帝乃召將士慰諭,空府庫以勞之,許以平鳳翔,人更賞二百緡,府庫不足,當以宮中服玩繼之。軍士益驕,無所畏忌,負賜物,揚言於路曰:"至鳳翔更請一分。"遣楚匡祚殺李重吉於宋州;匡祚榜棰重吉,責其家財。又殺尼惠明。

初,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爲秦王從榮所厚,及朱弘昭爲樞密使,洪實以宗史事之;從榮勒兵天津橋,洪實首爲孟漢瓊擊從榮,康義誠由是恨之。辛酉,帝親至左藏,給將士金帛。義誠、洪實共論用兵利害,洪實欲以禁軍固守洛陽,曰:"如此,彼亦未敢徑前,然後徐圖進取,可以萬全。"義誠怒曰:"洪實爲此言,欲反邪!"洪實曰:"公自欲反,乃謂誰反!"其聲漸厲。帝聞,召而訊之,二人訟於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斬洪實,軍士益憤怒。

壬戌,潞王至昭應,聞前軍獲王思同,王曰:"思同雖失計,然盡心所奉,亦可嘉也。"癸亥,至靈口,前軍執思同以至,王責讓之,對曰:"思同起行間,先帝擢之,位至節將,常愧無功以報大恩。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貴,助朝廷自取禍殃,但恐死之日無面目見先帝於泉下耳。敗而釁鼓,固其所也。請早就死!"王爲之改容,曰:"公且休矣。"王欲宥之,而楊思權之徒恥見其面。王之過長安,尹暉盡取思同家資及妓妾,屢言於劉延朗曰:"若留思同,慮失士心。"屬王醉,不待報,擅殺思同及其妻子。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癸亥,制以康義誠爲鳳翔行營都招討使,以王思同副之。甲子,潞王至華州,獲藥彥稠,囚之。乙丑,至閿鄉。朝廷前後所發諸軍,遇西軍皆迎降,無一人戰者。丙寅,康義誠引侍衛兵發洛陽,詔以侍衛馬軍指揮使安從進爲京城巡檢;從進已受潞王書,潛布腹心矣。是日,潞王至靈寶,護國節度使安彥威、匡國節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義節度使康思立謀固守陝城以俟康義誠。先是,捧聖五百騎戍陝西,爲潞王前鋒,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軍十萬已奉新帝,爾輩數人奚爲!徒累一城人塗地耳。"於是捧聖卒爭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丁卯,潞王至陝,僚佐說王曰:"今大王將及京畿,傳聞乘輿已播遷,大王宜少留於此,先移書慰安京城士庶。"王從之,移書諭洛陽文武士庶,惟朱弘昭、馮贇兩族不赦外,自餘勿有憂疑。康義誠軍至新安,所部將士自相結,百什爲羣,棄甲兵,爭先詣陝降,累累不絕。義誠至幹壕,麾下才數十人;遇潞王侯騎十餘人,義誠解所佩弓劍爲信,因侯騎請降於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