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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二百七十二 列傳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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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業(子延昭等 王貴附) 荊罕儒(從孫嗣)曹光實(從子克明)張暉 司超

《宋史》卷二百七十二 列傳第三十一

楊業,幷州太原人。父信,爲漢麟州刺史。業幼倜儻任俠,善騎射,好畋獵,所獲倍於人。嘗謂其徒曰:"我他日爲將用兵,亦猶用鷹犬逐雉兔爾。"弱冠事劉崇,爲保衛指揮使,以驍勇聞。累遷至建雄軍節度使,屢立戰功,所向克捷,國人號爲"無敵"。

太宗徵太原,素聞其名,嘗購求之。既而孤壘甚危,業勸其主繼元降,以保生聚。繼元既降,帝遣中使召見業,大喜,以爲右領軍衛大將軍。師還,授鄭州刺史。帝以業老於邊事,復遷代州兼三交駐泊兵馬都部署,帝密封橐裝,賜予甚厚。會契丹入雁門,業領麾下數千騎自西陘而出,由小陘至雁門北口,南向背擊之,契丹大敗。以功遷雲州觀察使,仍判鄭州、代州。自是,契丹望見業旌旗即引去。主將戍邊者多忌之,有潛上謗書斥言其短,帝覽之皆不問,封其奏以付業。

雍熙三年,大兵北征,以忠武軍節度使潘美爲雲、應路行營都部署,命業副之,以西上閣門使、蔚州刺史王侁,軍器庫使、順州團練使劉文裕護其軍。諸軍連拔雲、應、寰、朔四州,師次桑乾河,會曹彬之師不利,諸路班師,美等歸代州。

未幾,詔遷四州之民於內地,令美等以所部之兵護之。時契丹國母蕭氏與其大臣耶律漢寧、南北皮室及五押惕隱領衆十餘萬,復陷寰州。業謂美等曰:"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朝廷止令取數州之民,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雲、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雲州之衆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於谷口,以騎士援於中路,則三州之衆,保萬全矣。"侁沮其議曰:"領數萬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趨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文裕亦贊成之。業曰:"不可,此必敗之勢也。"侁曰:"君侯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他志乎?"業曰:"業非避死,蓋時有未利,徒令殺傷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責業以不死,當爲諸公先。"將行,泣謂美曰:"此行必不利。業,太原降將,分當死。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非縱敵不擊,蓋伺其便,將立尺寸功以報國恩。今諸君責業以避敵,業當先死於敵。"因指陳家谷口曰:"諸君於此張步兵強弩,爲左右翼以援,俟業轉戰至此,即以步兵夾擊救之,不然,無遺類矣。"美即與侁領麾下兵陣於谷口。自寅至巳,侁使人登託邏臺望之,以爲契丹敗走,欲爭其功,即領兵離谷口。美不能制,乃緣交河西南行二十里。俄聞業敗,即麾兵卻走。業力戰,自午至暮,果至谷口。望見無人,即拊膺大慟,再率帳下士力戰,身被數十創,士卒殆盡,業猶手刃數十百人。馬重傷不能進,遂爲契丹所擒,其子延玉亦沒焉。業因太息曰:"上遇我厚,期討賊捍邊以報,而反爲奸臣所迫,致王師敗績,何面目求活耶!"乃不食,三日死。

帝聞之,痛惜甚,俄下詔曰:"執干戈而衛社稷,聞鼓鼙而思將帥。盡力死敵,立節邁倫,不有追崇,曷彰義烈!故云州觀察使楊業誠堅金石,氣激風雲。挺隴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資戰功。方提貔虎之師,以效邊陲之用。而羣帥敗約,援兵不前。獨以孤軍,陷於沙漠;勁果猋厲,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舉徽典,以旌遺忠。魂而有靈,知我深意。可贈太尉、大同軍節度,賜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大將軍潘美降三官,監軍王侁除名、隸金州,劉文裕除名、隸登州。"

業不知書,忠烈武勇,有智謀。練習攻戰,與士卒同甘苦。代北苦寒,人多服氈罽,業但挾纊露坐治軍事,傍不設火,侍者殆僵仆,而業怡然無寒色。爲政簡易,御下有恩,故士卒樂爲之用。朔州之敗,麾下尚百餘人,業謂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與我俱死,無益也,可走還,報天子。"衆皆感泣不肯去。淄州刺史王貴殺數十人,矢盡遂死,餘亦死,無一生還者。聞者皆流涕。業既沒,朝廷錄其子供奉官延朗爲崇儀副使,次子殿直延浦、延訓併爲供奉官,延瑰、延貴、延彬併爲殿直。

延昭本名延朗,後改焉。幼沉默寡言,爲兒時,多戲爲軍陣,業嘗曰:"此兒類我。"每徵行,必以從。太平興國中,補供奉官。業攻應、朔,延昭爲其軍先鋒,戰朔州城下,流矢貫臂,鬥益急。以崇儀副使出知景州。時江、淮兇歉,命爲江、淮南都巡檢使。改崇儀使、知定遠軍,徙保州緣邊都巡檢使,就加如京使。

鹹平二年冬,契丹擾邊,延昭時在遂城。城小無備,契丹攻之甚急,長圍數日。契丹每督戰,衆心危懼,延昭悉集城中丁壯登陴,賦器甲護守。會大寒,汲水灌城上,旦悉爲冰,堅滑不可上,契丹遂潰去,獲其鎧仗甚衆。以功拜莫州刺史。時真宗駐大名,傅潛握重兵頓中山。延昭與楊嗣、石普屢請益兵以戰,潛不許。及潛抵罪,召延昭赴行在,屢得對,訪以邊要。帝甚悅,指示諸王曰:"延昭父業爲前朝名將,延昭治兵護塞有父風,深可嘉也。"厚賜,遣還。是冬,契丹南侵,延昭伏銳兵於羊山西,自北掩擊,且戰且退。及山西,伏發,契丹衆大敗,獲其將,函首以獻。進本州團練使,與保州楊嗣並命。帝謂宰相曰:"嗣及延昭,並出疏外,以忠勇自效。朝中忌嫉者衆,朕力爲保庇,以及於此。"五年,契丹侵保州,延昭與嗣提兵援之,未成列,爲契丹所襲,軍士多喪失。命李繼宣、王汀代還,將治其罪。帝曰:"嗣輩素以勇聞,將收其後效。"即宥之。六年夏,契丹復侵望都,繼宣逗遛不進,坐削秩,複用延昭爲都巡檢使。時講防秋之策,詔嗣及延昭條上利害,又徙寧邊軍部署。

景德元年,詔益延昭兵滿萬人,如契丹騎入寇,則屯靜安軍之東。令莫州部署石普屯馬村西以護屯田。斷黑盧口、萬年橋敵騎奔衝之路,仍會諸路兵掎角追襲,令魏能、張凝、田敏奇兵牽制之。時王超爲都部署,聽不隸屬。延昭上言:"契丹頓澶淵,去北境千里,人馬俱乏,雖衆易敗,凡有剽掠,率在馬上。願飭諸軍,扼其要路,衆可殲焉,即幽、易數州,可襲而取。"奏入,不報,乃率兵抵遼境,破古城,俘馘甚衆。

及請和,真宗選邊州守臣,御筆錄以示宰相,命延昭知保州兼緣邊都巡檢使。二年,追敘守禦之勞,進本州防禦使,俄徙高陽關副都部署。在屯所九年,延昭不達吏事,軍中牒訴,常遣小校周正治之,頗爲正所罔,因緣爲奸。帝知之,斥正還營而戒延昭焉。大中祥符七年,卒,年五十七。

延昭智勇善戰,所得奉賜悉犒軍,未嘗問家事。出入騎從如小校,號令嚴明,與士卒同甘苦,遇敵必身先,行陣克捷,推功於下,故人樂爲用。在邊防二十餘年,契丹憚之,目爲楊六郎。及卒,帝嗟悼之,遣中使護櫬以歸,河朔之人多望柩而泣。錄其三子官,其常從、門客亦試藝甄敘之。子文廣。

文廣字仲容。以班行討賊張海有功,授殿直。范仲淹宣撫陝西,與語奇之,置麾下。從狄青南征,知德順軍,爲廣西鈐轄,知宜、邕二州,累遷左藏庫使、帶御器械。治平中,議宿衛將,英宗曰:"文廣,名將後,且有功。"乃擢成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遷興州防禦使。秦鳳副都總管韓琦使築篳篥城,文廣聲言城噴珠,率衆急趣篳篥,比暮至其所,部分已定。遲明,敵騎大至,知不可犯而去,遺書曰:"當白國主,以數萬精騎逐汝。"文廣遣將襲之,斬獲甚衆。或問其故,文廣曰:"先人有奪人之氣。此必爭之地,彼若知而據之,則未可圖也。詔書褒諭,賜襲衣、帶、馬。知涇州、鎮戎軍,爲定州路副都總管,遷步軍都虞候。遼人爭代州地界,文廣獻陣圖並取幽燕策,未報而卒,贈同州觀察使。

王貴者,幷州太原人。廣順初,補衛士。宋初,累遷至散員都指揮使、馬步軍都軍頭,領勝州刺史。太平興國二年,出爲淄州刺史。受詔從潘美北征,攻沁州,頗立戰功。及從楊業,爲遼兵所圍,親射殺數十人,矢盡,張空弮又擊殺數人,遂遇害。年七十三。擢其子文晟供奉官、文昱殿直。

 荊罕儒,冀州信都人。父基,王屋令。罕儒少無賴,與趙鳳、張輦爲羣盜。晉天福中,相率詣范陽,委質燕王趙延壽,得掌親兵。開運末,延壽從契丹主德光入汴,署罕儒密州刺史。漢初,改山南東道行軍司馬。周廣順初,爲率府率,奉朝請,貧不能振。顯德初,世宗戰高平,戮不用命者,因求驍勇士。通事舍人李延傑以罕儒聞,即召赴行在,命爲招收都指揮使。會徵太原,命罕儒率步卒三千先入敵境。罕儒令人負束芻徑趨太原城,焚其東門。擢爲控鶴弩手、大劍直都指揮使。從平淮南,領光州刺史,改泰州,爲下蔡守禦都指揮使兼舒、蘄二州招安巡檢使。四年,泰州初下,真拜刺史兼海陵、鹽城兩監屯田使。明年三月,世宗幸泰州,以罕儒爲團練使,賜金帶、銀器、鞍勒馬。六年春,軍吏耆艾詣闕請留,恭帝詔褒之。

建隆初,升鄭州防禦,以罕儒爲使,改晉州兵馬鈐轄。罕儒恃勇輕敵,嘗率騎深入晉境,人多閉壁不出,虜獲甚衆。是年冬,復領千餘騎抵汾州城下,焚其草市,案兵以退。夕次京土原,劉鈞遣大將郝貴超領萬餘衆襲罕儒,黎明及之。罕儒遣都監、氈毯副使閻彥進分兵以御貴超。罕儒錦袍裹甲據胡牀享士,方割羊臂臑以啖,聞彥進小卻,即上馬麾兵徑犯賊鋒。並人攢戈舂之,罕儒猶格鬥,手殺十數人,遂遇害。劉鈞素畏罕儒之勇,常欲生致,及聞其死,求殺罕儒者戮之。太祖痛惜不已,擢其子守勳爲西京武德副使。因索京土原之不效命者,黜慈州團練使王繼勳爲率府率,閻彥進爲殿直,斬其部下龍捷指揮使石進德等二十九人。

罕儒輕財好施。在泰州,有煮海之利,歲入鉅萬,詔聽十收其八,用猶不足。家財入有籍,出不問其數。有供奉官張奉珪使泰州,自言後唐張承業之子。罕儒曰:"我生平聞張特進名,幸而識其子。"厚加禮待,遺錢五十萬,米千斛。

罕儒雖不知書,好禮接儒士。進士趙保雍登科覆落,客遊海陵。罕儒問其所欲,保雍以將歸京師,且言緣江榷務以絲易茗有厚利。罕儒立召主藏奴,令籍藏中絲,得四千餘兩,盡以與之。然好勇善戰,不顧勝負。常欲削平太原,志未果而及於敗,人皆惜之。罕儒兄延福。延福孫嗣。

嗣,乾德初,應募爲控鶴卒,從李繼勳討河東。繼勳擇悍勇百人,間道截洛陽砦。嗣出行間請行,手斬五十餘級,賊焚砦宵遁。進薄汾河,賊將楊業扼橋路,嗣與衆轉戰,賊退逾橋。殺業所部兵千計,射中業從騎,獲旗鼓鎧甲甚衆,業退保城。進焚南門,奪羊馬城,矢集於面。賊數千夜來薄砦,繼勳選勇敢五百人接戰,而嗣爲冠。及旦,戰數合,多所斬馘。

從太祖徵太原,賊來拒,焚洞子。遣殿前楊信領百人援之,嗣預焉,率先陷陣。召見,補御龍直。太平興國初,三遷至天武軍校。太宗再徵太原,嗣自陳願率一隊先登,命主城西洞子。車駕巡師,嗣登城,手刃數賊,足貫雙箭,中手炮,折二齒。太宗見之,亟召賜錦袍、銀帶。從徵幽州,隸殿前崔翰,斬三十級,補龍猛副指揮使。

五年,契丹侵雄州,據龍灣堤。嗣隸袁繼忠,繼忠令率千兵力戰奪路。內侍有至州閱城壘者,出郛外,敵進圍之,亟出兵接戰,十數合,斬騎卒七百餘。嗣軍夜相失,在古城莊外,三鼓突敵圍,壁於莫州城下,又領百人斧敵望櫓,斬五十級。敵爲橋界河,將遁,嗣邀擊之,殺獲甚衆。六年,從崔彥進捍契丹於靜戎北,砦於慎興口。彥進遣嗣率所部度河,與契丹戰,敗之,追奔二十餘里。八年,李繼遷寇邊,嗣從袁繼忠、田欽祚戍三叉口,爲前鋒,斬賊千餘,追之,獲牛羊、鎧甲、弓矢數千計。進至萬井口、狐路谷,餘賊復來請戰。初以雄武千人爲後殿,爲賊所掩。繼忠命嗣援之,凡數戰,始與雄武合隊,因列陣格鬥,復奪人馬七百餘。欽祚夜還,依山爲營,賊亦砦其下。募勁卒五十往襲之,嗣爲其帥。抵賊所,刺殺百餘人,焚其砦而還,詔賜錦袍、銀帶。

雍熙三年,從田重進、譚延美率師入遼境,疾戰飛狐口,遼師不利。重進引全師合擊,遼騎引去。進至飛狐城北,遼將大鵬翼率衆復至。重進陣壓東偏,數戰不勝,命嗣出西偏,麾兵薄山崖,以短兵接戰。遼兵敗,投崖而下,手斬百餘級。散卒千餘在野,嗣呵止之,悉斷絃折筈來降,追至河槽,復擊退。餘衆屯土嶺,裨將黃明與戰不勝,將退,嗣謂之曰:"汝且頓兵於此,爲我聲援,我當奪此嶺。"遂力戰,追奔五十餘里,抵倉頭而還。又領招收卒千人,克倉頭、小治二砦。黃明與戰,克直谷砦,命嗣屯焉。數日,遼人復致師,重進與戰,奔突往來,大軍頗擾。重進召嗣合戰,悉走之,奪炮具、鎧冑。賊乘夜復圍直谷、石門二砦,重進遣嗣以精兵五百濟之,嗣曰:"敵二萬餘,今援師甚寡,難以解圍。"重進頗憂之。嗣曰:"譚師屯小治,綰兵二千,願間道以往,邀其策應。"中夜,匹馬詣延美,延美曰:"敵勢若此,何可解也?"嗣曰:"請移全軍就平川,植旗立隊,別擇三二百人張白旗於道側。彼見旗幟綿亙遠甚,謂大軍繼至,嗣自以所部五百疾驅往鬥,必克其砦。"延美許焉。一日凡五七戰,遼兵遂引去,鹹如嗣所料。

蔚州之降也,重進先命嗣率勇士數十人縋入,見守將,得其實狀。翌日,將受降,而敵反拒大軍所出之路,遂與鬥,殺傷甚衆,屢縋入城,取守將之歸服者。重進之壘,糧運頗乏,嗣遣降卒輦州廩濟之。遼援兵大至,副都指揮使江謙妄言惑衆,嗣即斬之。悉收兵斂輜重還重進砦,與遼人轉戰。時軍校五人,其四悉鬥死,至大嶺,嗣與戰,敗走之。師還,太宗引見便殿,重進言其有勞,補本軍都虞候。

又從李繼隆禦敵於北平砦,將赴蒲城,道遇敵,疾戰,俘獲甚衆。又戰於鸞女祠,繼隆遣步卒二千,伏定州古城,爲敵所攻,命嗣援之。至唐河橋,嗣扼橋路出戰,解敵圍數重,與伏兵合,分爲三隊,背水爲陣。敵將於越率騎百餘隊臨烽臺求戰,嗣整兵與戰,數合,得與繼隆會,又陣於東偏,大敗之。繼隆以聞,詔嘉獎之,遷本軍都指揮使,領澄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