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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卷九十七列傳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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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是北宋時期宋祁、歐陽修、範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史書,屬“二十四史”之一。下面是小編整理的《新唐書》卷九十七列傳第二十二,一起來看看吧。

《新唐書》卷九十七列傳第二十二

《新唐書》卷九十七列傳第二十二 篇1

魏徵

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人。少孤,落魄,棄貲產不營,有大志,通貫書術。 隋亂,詭爲道士。武陽郡丞元寶藏舉兵應李密,以徵典書檄。密得寶藏書,輒稱善, 既聞徵所爲,促召之。徵進十策說密,不能用。王世充攻洛口,徵見長史鄭頲曰: “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士死傷略盡;又府無見財,戰勝不賞。此二者不可以戰。 若浚池峭壘,曠日持久,賊糧盡且去,我追擊之,取勝之道也。”頲曰:“老儒常 語耳!”徵不謝去。

後從密來京師,久之未知名。自請安輯山東,乃擢祕書丞,馳驛至黎陽。時李 勣尚爲密守,徵與書曰:“始魏公起叛徒,振臂大呼,衆數十萬,威之所被半天下, 然而一敗不振,卒歸唐者,固知天命有所歸也。今君處必爭之地,不早自圖,則大 事去矣!”勣得書,遂定計歸,而大發粟饋淮安王之軍。

會竇建德陷黎陽,獲徵,僞拜起居舍人。建德敗,與裴矩走入關,隱太子引爲 洗馬。徵見秦王功高,陰勸太子早爲計。太子敗,王責謂曰:“爾鬩吾兄弟,奈何?” 答曰:“太子蚤從徵言,不死今日之禍。”王器其直,無恨意。

即位,拜諫議大夫,封鉅鹿縣男。當是時,河北州縣素事隱、巢者不自安,往 往曹伏思亂。徵白太宗曰:“不示至公,禍不可解。”帝曰:“爾行安喻河北。” 道遇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軍李思行傳送京師,徵與其副謀曰:“屬有詔,宮府 舊人普原之。今復執送志安等,誰不自疑者?吾屬雖往,人不信。”即貸而後聞。 使還,帝悅,日益親,或引至臥內,訪天下事。徵亦自以不世遇,乃展盡底蘊無所 隱,凡二百餘奏,無不剴切當帝心者。由是拜尚書右丞,兼諫議大夫。

左右有毀徵阿黨親戚者,帝使溫彥博按訊,非是。彥博曰:“徵爲人臣,不能 著形跡,遠嫌疑,而被飛謗,是宜責也。”帝謂彥博行讓徵。徵見帝,謝曰:“臣 聞君臣同心,是謂一體,豈有置至公,事形跡?若上下共由茲路,邦之興喪未可知 也。”帝矍然,曰:“吾悟之矣!”徵頓首曰:“願陛下俾臣爲良臣,毋俾臣爲忠 臣。”帝曰:“忠、良異乎?”曰:“良臣,稷、契、咎陶也;忠臣,龍逢、比干 也。良臣,身荷美名,君都顯號,子孫傅承,流祚無疆;忠臣,己嬰禍誅,君陷昏 惡,喪國夷家,只取空名。此其異也。”帝曰:“善。”因問:“爲君者何道而明, 何失而暗?”徵曰:“君所以明,兼聽也;所以暗,偏信也。堯、舜氏闢四門,明 四目,達四聰。雖有共,鮌,不能塞也,靖言庸違,不能惑也。秦二世隱藏其身, 以信趙高,天下潰叛而不得聞;梁武帝信硃異,侯景向關而不得聞;隋煬帝信虞世 基,賊遍天下而不得聞。故曰,君能兼聽,則奸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

鄭仁基息女美而才,皇后建請爲充華,典冊具。或言許聘矣。徵諫曰:“陛下 處臺榭,則欲民有楝宇;食膏粱,則欲民有飽適;顧嬪御,則欲民有室家。今鄭已 約昏,陛下取之,豈爲人父母意!”帝痛自咎,即詔停冊。

貞觀三年,以祕書監參豫朝政。高昌王曲文泰將入朝,西域諸國欲因文泰悉遣 使者奉獻。帝詔文泰使人厭怛紇幹迎之。徵曰:“異時文泰入朝,所過供擬不能具, 今又加諸國焉,則瀕塞州縣以乏致罪者衆。彼以商賈來,則邊人爲之利;若賓客之, 中國蕭然耗矣。漢建武時,西域請置都護、送侍子,光武不許,不以蠻夷敝中國也。” 帝曰:“善。”追止其詔。

於是帝即位四年,歲斷死二十九,幾至刑措,米鬥三錢。先是,帝嘗嘆曰: “今大亂之後,其難治乎?”徵曰:“大亂之易治,譬飢人之易食也。”帝曰: “古不雲善人爲邦百年,然後勝殘去殺邪?”答曰:“此不爲聖哲論也。聖哲之治, 其應如響,期月而可,蓋不其難。”封德彝曰:“不然。三代之後,澆詭日滋。秦 任法律,漢雜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不欲。徵書生,好虛論,徒亂國家,不可 聽。”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以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顧所行何如爾。 黃帝逐蚩尤,七十戰而勝其亂,因致無爲。九黎害德,顓頊徵之,已克而治。桀爲 亂,湯放之;紂無道,武王伐之。湯、武身及太平。若人漸澆詭,不復返樸,今當 爲鬼爲魅,尚安得而化哉!”德彝不能對,然心以爲不可。帝納之不疑。至是,天 下大治。蠻夷君長襲衣冠,帶刀宿衛。東薄海,南逾嶺,戶闔不閉,行旅不齎糧, 取給於道。帝謂羣臣曰:“此徵勸我行仁義,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見之!”

俄檢校侍中,進爵郡公。帝幸九成宮,宮御舍湋川宮下。僕射李靖、侍中王珪 繼至,吏改館宮御以舍靖、珪。帝聞,怒曰:“威福由是等邪!何輕我宮人?”詔 並按之。徵曰:“靖、珪皆陛下腹心大臣,宮人止後宮掃除隸耳。方大臣出,官吏 諮朝廷法式;歸來,陛下問人間疾苦。夫官舍,固靖等見官吏之所,吏不可不謁也。 至宮人則不然,供饋之餘無所參承。以此按吏,且駭天下耳目。”帝悟,寢不問。

後宴丹霄樓,酒中謂長孫無忌曰:“魏徵、王珪事隱太子、巢刺王時,誠可惡, 我能棄怨用才,無羞古人。然徵每諫我不從,我發言輒不即應,何哉?”徵曰: “臣以事有不可,故諫,若不從輒應,恐遂行之。”帝曰:“弟即應,須別陳論, 顧不得?”徵曰:“昔舜戒羣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若面從可,方別陳論, 此乃後言,非稷、蒐所以事堯、舜也。”帝大笑曰:“人言徵舉動疏慢,我但見其 嫵媚耳!”徵再拜曰:“陛下導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數批逆鱗哉!”

十年,爲侍中。尚書省滯訟不決者,詔徵平治。徵不素習法,但存大體,處事 以情,人人悅服。進左光祿大夫、鄭國公。多病,辭職,帝曰:“公獨不見金在鑛 何足貴邪?善冶鍛而爲器,人乃寶之。朕方自比於金,以卿爲良匠而加礪焉。卿雖 疾,未及衰,庸得便爾?”徵懇請,數卻愈牢。乃拜特進,知門下省事,詔朝章國 典,參議得失,祿賜、國官、防閤並同職事。

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引徵同升,徵孰視曰:“臣?毛 昏,不能見。”帝指示之,徵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徵曰:“臣以爲 陛下望獻陵,若昭陵,臣固見之。”帝泣,爲毀觀。尋以定五禮,當封一子縣男, 徵請封孤兄子叔慈。帝愴然曰:“此可以勵俗。”即許之。

後幸洛陽,次昭仁宮,多所譴責。徵曰:“隋惟責不獻食,或供奉不精,爲此 無限,而至於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當兢懼戒約,奈何令人悔爲不奢。若以爲足, 今不啻足矣;以爲不足,萬此寧有足邪?”帝驚曰:“非公不聞此言。”退又上疏 曰:

《書》稱“明德慎罰”,“惟刑之恤”。《禮》曰:“爲上易事,爲下易知, 則刑不煩。”“上多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夫上易事,下易知,君 長不勞,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無二心。夫刑賞之本,在乎勸善而懲惡。帝王 所與,天下畫一,不以親疏貴賤而輕重者也。今之刑賞,或由喜怒,或出好惡。喜 則矜刑于法中,怒則求罪於律外;好則鑽皮出羽,惡則洗垢索瘢。蓋刑濫則小人道 長,賞謬則君子道消。小人之惡不懲,君子之善不勸,而望治安刑措,非所聞也。 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於威怒,則專法申、韓。故道德之旨未弘,而鍥薄 之風先搖。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張湯輕重其心而漢刑以謬,況人主而自高 下乎!頃者罰人,或以供張不贍,或不能從欲,皆非致治之急也。夫貴不與驕期而 驕自至,富不與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語也。

且我之所代,實在有隋。以隋府藏況今之資儲,以隋甲兵況今之士馬,以隋戶 口況今之百姓,挈長度大,曾何等級焉!然隋以富強而喪,動之也;我以貧寡而安, 靜之也。靜之則安,動之則亂,人皆知之,非隱而難見、微而難察也。不蹈平易之 塗,而遵覆車之轍,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亂,存不慮亡也。方隋未亂,自謂必 無亂;未亡,自謂必不亡。所以甲兵亟動,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滅亡之所由 也,豈不哀哉!夫監形之美惡,必就止水;監‘政之安危,必取亡國。《詩》曰: “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臣願當今之動靜,以隋爲鑑,則存亡治亂可得而知。思 所以危則安矣,思所以亂則治矣,思所以亡則存矣。存亡之所在,在節嗜慾,省遊 畋,息靡麗,罷不急,慎偏聽,近忠厚,遠便佞而已。夫守之則易,得之實難。今 既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驕奢淫泆有以動之也。

帝宴羣臣積翠池,酣樂賦詩。徵賦《西漢》,其卒章曰:“終藉叔孫禮,方知 皇帝尊。”帝曰:“徵言未嘗不約我以禮。”它日,從容問曰:“比政治若何?” 徵見久承平,帝意有所忽,因對曰:“陛下貞觀之初,導人使諫。三年以後,見諫 者悅而從之。比一二年,勉強受諫,而終不平也。”帝驚曰:“公何物驗之?”對 曰:“陛下初即位,論元律師死,孫伏伽諫以爲法不當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 直百萬。或曰:‘賞太厚。’答曰:‘朕即位,未有諫者,所以賞之。’此導人使 諫也。後柳雄妄訴隋資,有司得,劾其僞,將論死,戴胄奏罪當徒,執之四五然後 赦。謂胄曰‘弟守法如此,不畏濫罰。”此悅而從諫也。近皇甫德參上書言‘修洛 陽宮,勞人也;收地租,厚斂也;俗尚高髻,宮中所化也。’陛下恚曰:‘是子使 國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宮人無發,乃稱其意。’臣奏:‘人臣上書,不激切不 能起人主意,激切即近訕謗。’於時,陛下雖從臣言,賞帛罷之,意終不平。此難 於受諫也。”帝悟曰:“非公,無能道此者。人苦不自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