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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女兒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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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1996年的那個夏天至今難忘。在那個躁動的季節,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父親的女兒日誌

那個夏天,父親高興壞了,臉上時時洋溢着幸福與驕傲,逢人便說:他的女兒考上學了,他的女兒只用了一年就考上了。這好像是他一輩子最大的事。別人誇獎我的話父親還會學給我聽,我還很不自在,讓父親不要逢人就炫耀,讓人家笑話。嗨,現在想想當時我多不懂事呀,連一個分享幸福的機會都不給父親。

那個夏天,轉眼即過。馬上要面臨一筆不菲的學費。我有些焦躁,父親卻絲毫沒有感到爲難,竟然高興地說:“家裏那些棉花終於派上用場了。”那天,近20年過去了,仍然記憶猶新的那一天,好像是昨天,父親領來買棉花的小販,又高興地給人家說,女兒上了大學,該交學費了,幸虧存了這麼多棉花。

母親和小販商量價格時,父親沒有插嘴,從袋子裏抓起一大把白白軟軟的棉花,像親吻孩子一樣,放在腮上蹭了又蹭……看着潔白的一包又一包的棉花被小販從屋子裏擡出來,我的心都裂了……這是父母兩年的汗水與希望——多少個烈日炎炎,多少個不眠之夜,父親和母親頭頂着烈日在地裏爲棉花打叉、掐頂。棉花每高出一點,父親就興奮一回。手裏收拾的是希望,藥機子打出的是盼頭。直到冬天,父親和母親還在不停地剝着那乾癟的棉桃。

在寒風刺骨的冬夜,我很高興能幫助父母親用小錘砸棉桃,砸出裂口,他們就可以輕鬆地拽出潔白的棉絮。一個又一個晚上,我們邊剝棉花邊拉呱,想着這些藏有辛苦與汗水的朵朵棉花,能給我們換回彩電,或者一張舒服的`大牀……那個冬天那麼溫暖。

而今,我甚至痛恨這些收棉花的小販,覺得他們像強盜一樣貪婪。甚至,我都不願看到他把錢遞給父親。父親卻很興奮,接過厚厚的一摞錢仔細地數着,像是在數女兒的前途,連聲說:“兩年的收入就可以供一個大學生了,呵呵。”父親的笑聲很憨厚。我卻像罪人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是我浪費了這個家兩年的收入……

就這樣,帶着負罪感的我進入學校的大門。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樣生活,我只是拼命學習,學好課程的同時,有空就去圖書室,每學期我都能領到獎學金,多多少少也能爲家裏減輕些負擔,同時也爲自己減輕一點心裏上的壓力。

三年一晃而過,即將踏上工作崗位的我對未來滿懷憧憬:上了班,我要給父母買他們捨不得吃的東西,給他們買最漂亮的衣服,我要帶他們去很多很多地方……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滿懷希望的等來的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從那一年開始,所有的畢業生不再統一分配。這樣的消息對我們這樣的農村家庭而言,無疑是一顆重型炮彈。想到父親送我上學時那滿臉洋溢的幸福,我心亂如麻,我實在不忍讓頭髮已經斑白的父親在我已畢業之後還爲我操心。

我的黯然神傷自然無法瞞過父親的眼睛。雖然我一再執著地要去自己找工作,但是父親說什麼也不同意。父親說,他的女兒是最有出息的,是大學生,怎麼能隨隨便便找一份工作呢。

就這樣,老實憨厚的父親找到了他的老領導,反反覆覆地誇耀他的女兒多麼優秀。後來,事情終於有了轉機,我們那一年的畢業生可以通過考試的方式爭取幾個可憐的名額。

我很幸運,或許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我有了一個夢寐以求的工作崗位。懷着無比成功的喜悅和對陌生環境的種種猜測,終於等到了要去上班的第一天。我像是一個盼望了很久而終於走上戰場的士兵,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單位。見了領導,幾句寒暄讓我找到了自信。回家後,我告訴父親,單位領導說了,讓我等通知上班。很少接觸過社會的我開始了漫長等待。等了一週之後,我不希望自己對教學的熱情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冷卻,收拾簡單的衣物,我準備去私人武校上課。可是父親比我出門還早,臨走給我說了一句:等我回來再說!吃中午飯時父親還沒回來,我很着急,但也沒敢走,下午父親回來了,我從父親滄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多希望父親像當年一樣滿臉的笑容,父親放好破舊的自行車,只是說了一聲:別去武校了,週一上班。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剎那,彷彿我又一次犯下了滔天大罪,那一刻父親的白髮赤眼,我還沒上班,他怎麼能有白頭髮呢……

上班了,我成爲我們那一屆畢業生中上班最早的一個。父親太平靜的表情,讓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我無法揣摩父親的心情,或許心疼女兒走得遠;或許恨自己沒給孩子一個好的工作;或許希望社會能給孩子更多的機會……當年我上學時家中賣棉花時的一幕,又在我腦中盤旋。現如今,我要去工作了,父親太平靜的表情已定格在我腦中。

我開始拼命工作,我發誓要向父親一樣,一輩子不因爲工作而求人。老天爺就是這樣,誰努力誰就會得到他的恩賜,我每年都能得到雙份的獎勵,一張張榮譽證書包藏着埋在我心中難以彌合的傷。

後來,單位領導見到了父親,誇讚說我很優秀,素質很高,是天生當教師的料。父親,我那眼角滿是皺紋的父親,笑得一臉菊花開得正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