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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孃親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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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面撲春風,淚眼零秋雨。過了別離時,還解相思否?

父親孃親的日誌

——題記

1、庭院裏的春意

父親種在後院裏的柿子樹,不高,但挺拔,總是會招來雲雀。

這不,纔剛飛走了一隻,又飛來了兩隻。它們站在頂端的樹梢上,調皮地亮着嗓子,大概是發覺跑調了吧,旋即又“嗖”的一聲飛走了。只有那纖細的枝椏受到了驚嚇一般,在微微地顫抖。惹得一旁披着墨綠衣裳的沙田柚,很有些忍俊不住地笑彎了膘,還時不時地俯下身子與春姑娘耳語一番。

柿樹腳下是幾壟各式的蔬菜,一早應了春姑娘的盛情相邀,不顧春寒的料峭,倒是先綠了起來。何況這兩天的太陽星君越發憐香惜玉,溫暖的陽光讓它們爭先恐後了起來,更是綠得有些嬌滴滴。

父親在柿樹旁支起的長竹篙上曬着年味:一串串的臘魚和臘肉。一邊晾曬着,一邊指給我看哪些是要讓我帶走的。父親笑着指給我看的時候,陽光剛好照着他的臉龐,有些暖暖地眩目,就像是開在皺紋裏的花朵,有些滄桑,但矍鑠。

娘剛從外面回來,坐在水井邊,看着在水池裏擇菜,洗菜的我。聽到父親說着要讓我帶走的年味時,也忍不住滿臉堆笑地告訴我:“今年的這些年味,都不鹹,廣東的氣溫高,你帶過去後就要儘快做着吃,時間久了,怕留不住。”我一邊歡快地應着娘,一邊拿過娘腳邊籃子裏剛從園子裏摘回來的青菜,心裏合計着中午要給他們炒哪幾道小菜。

正思量着,又有幾隻雲雀在高高地婉轉,待我望向它們時,它們不但不怯生,還挑釁地從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星君也奈它不何,越發地溫暖。不經意間,我揚了揚了脣角:父親的庭院,真是春意盎然。

好是風和日暖,賽過鶯鶯燕燕。

2、火爐旁的歡笑

白天總是忙的,要不各種聚會,要不變着花樣的小吃,進進出出幾次,不過也只是打了幾個轉,一天就過去了,難得晚上的閒暇,那纔是真正屬於我們的。

早早地吃過晚飯,便支起了小桌,擺滿了小吃,我們就着火爐圍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一年難得有那麼幾天,可以和父親、孃親,以及弟弟和弟妹們面對面地圍坐在一起。

父親又同往常一樣,家長裏短地一一向常年在外的我們說了過大概,對於故鄉,讓我們不致於太過陌生。孃親,安靜地坐在一邊,卻不怎麼言語,只是含笑地坐在一邊。父親打趣道:“女兒回來了,有什麼掏心窩子的話,趕緊同她說說,免得到時走了後,你又要在那裏又哭又唱。”

病着的孃親仍不怎麼言語,只是滿臉堆笑。生病的這幾年,孃親受苦了,精神常常不受控制,免不了遭人嫌棄。前些年,孃親的病較重些時,人們看到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孃親就會遠遠地走開,甚至對時而犯病的孃親惡語相向;孃親受苦了,受苦了的孃親常常會在電話裏說着說着就會情不自禁地向我哭訴:哭訴她一點兒也不想呆的這個塵世,哭訴我是她捨不得的心心念念。

孃親這樣哭訴的時候,我的心就會很痛很痛,心痛的時候,我就會將自己藏起來。孃親難過的時候常常會說我是撿來的孩子,早知道當初不該撿回來,隔得遠,撿回來有什麼用;孃親高興的時候也常常會說我是撿來的孩子,早知道當初該多撿幾個回來,留一個在身邊,孃親每次這樣說的時候,我就想哭。

現在看到的孃親,雖然再也回不去過去那個健康、勤勞的孃親,但孃親變好了很多。每次出門的時候,孃親總是可以將頭髮梳得很整潔,衣服也換得勤,孃親的臉色比以前也好了很多,但孃親依然抗不過病魔,依然受苦。

父親見孃親仍然含笑不語,突然學着孃親犯病的又哭又唱的腔調模仿着唱了起來:“你麼又不回啊,我的女兒啊;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你啊,我的女兒啊……”父親突然的模仿學唱,讓我們始料不及地忍不住捧腹大笑,實在是想不到父親會有這麼婉轉的腔調,父親自己也是忍不住,說孃親病重的時候,就是這樣又哭又唱,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孃親還是很安靜,解嘲地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要說的都說完了。”我們還是都忍不住地繼續大笑,笑着笑着,徒然覺得胸口很痛:孃親受苦了,而我是受苦孃親唯一的溫暖,但卻背井離鄉不能守候在孃親的身旁。難怪孃親總是會說我是撿來的孩子,難怪每次我都會想哭:我是孃親最最心痛的守候與想念,是孃親堅持走下去的希望與信念。

3、陽光下的叮囑

親朋好友之間的走動,在過年期間越發頻繁,家裏都要分批行動了,最後就只剩下父親和我。

離午飯的時間尚早,我們坐在門前的太陽底下聊天,順便央父親找點事兒來幫他做做。聽罷,父親就提來了一袋花生,剝了殼兒好讓我將花生米帶走,說先生愛吃。

我和父親一邊剝花生,一邊聊着天。同往常所不同的是,父親這次同我聊得比較深,比較遠,卻又是比較近。遠得父親都開始向我交底了,雖然我心裏明白,父親這是在向我交接了,雖然那一天總是會到來,可我還是不願與父親繼續深究,我堅信父親還有孃親都會在我的生命裏還有很長一段的路要同行。

父親告訴我,很多的算命先生如出一轍地說過孃親的病是再不會好了,甚至怕也不會很長壽,聽得我不覺悲從心起。我雖然受過現代的高等教育,但我卻是命運的信徒,我相信一個人的命運自出生時便是註定了的,否則我的父親,我的'孃親今生不會受這麼多的苦。許多年以前,就曾經有個算命先生給我算命時,竟算出了孃親眼前的境況,許多年以來,這也成了我的一塊心病,心想孃親將來若能走在父親的前頭,倒是有福了。

坐在太陽底下,曬得很溫暖,溫暖得讓人想打盹。可是父親一番體已的叮囑,讓我的心又跟着莫名的低落起來:我到底是離父親、孃親遠了,遠得讓他們害怕失去,遠得也讓我害怕看不到來時的路。想得出說出這些話的父親,內心裏對我其實是深深的依戀。

4、離別時的淚水

最美的花朵總是容易凋零,最美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近十天的守候,又是時候離別了,喝完手裏的這杯酒,我就該差不多起身,回到愛人、孩子、婆婆的身邊,爲次日的遠離收拾準備。這一別,又將是一年,亦或半載;這一別,想念和等待又會將歲月拉得瘦長瘦長。

“杯莫停,莫停,莫停,酒後愁腸方盡。”到底還是飲盡了杯中酒,放下了手中筷。客人散盡,我也是時候離開家門了。剛剛還在跟前的孃親才轉眼的功夫,忽然不見了蹤影。孃親明明知道我要走了,卻連一聲道別,一聲珍重的機會都不給我。孃親正因爲知道我是要走了,所以獨自躲去一邊迴避。孃親是害怕別離。

父親從房裏拿出了一串很大很大的鞭炮,同往常一樣,在我踏出家門的那一刻點燃,爲我送行。於是,那噼裏啪啦的千萬聲飽含着父親的千言萬語,萬般不捨;千萬聲的炮竹聲,聲聲響到了孃親的心底吧?“孃親,保重身體。”我只能在心底默唸。

車子停在門前的路邊上,小弟早已坐進了駕駛室裏等我。

我最後笑着對父親說:“走了啊。”父親忽然不作聲了,只是臉色有些凝重。我沒有停留,只是走了幾步後迴轉身,父親已經默默地跟了上來,直到我坐進車內,父親一直跟到車邊,一言不語,只是臉色越發凝重。一側身,忽然看見父親的眼睛溼了一片,我忙轉過身,不敢直視,只是向父親揚了揚手。隨即,父親也如同孩子般向我揚了揚手,然後我就看見父親眼中的淚,我不敢回頭,不忍直視,不能讓父親看到我的眼睛。

車子發動了,當車身越過父親的身側,我的眼淚便開始瘋狂地墜落,恰在此時,小弟回過身子很不合時宜地說了聲:“老頭子都哭了。”我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淚更是斷了線的珠子:二十多年的來回奔波,每年多次的來來回回,每次的難捨送別,但父親哭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車外灰濛濛的天家,倒退奔跑的光禿禿的樹木,漸次遠去的黑影,就連從車窗外撲面而來的風,在我看來,都蒙着一層淚,我的心口像壓着一塊巨石般難受,眼裏一直模糊着父親流淚的眼,我的眼淚越發流得歡了。“酒面撲春風,淚眼零秋雨。過了別離時,還解相思否?”

回時的路突然變得那麼短,短得我還來不及擦乾眼中的淚。走至層前,邂逅道道注視着我的詫異目光,我努力想調整自己,但是我做不到,索性由着內心深處的那個自己。一踏進房門,迎面就是婆婆關切的目光,問我滿面通紅是不是喝酒了,隨即又看見我臉上淌下來的淚,一下便慌了神。忙問我怎麼了,是愛人讓我受委曲了,還是怎麼了?胸口堵得我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她見我頻頻搖頭,又連問我的父親、孃親,除了止不住的淚水,我便只能以搖頭作答。

婆婆便心疼地打開被子,讓我躺在牀上好好休息一下,我這才矇住被子,壓抑地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