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葫蘆絲的鄰家女孩散文

那一個黃昏，我註定了要尋覓，讓思緒出塵；我註定了要驚呆，使聯想走遠——一向靜默的小院，不知從處傳來了悠揚的葫蘆絲樂韻。這個常年只有鳥在歡快的院子，誰家主人在平淡的歲月中有了那如夢如詩如歌的心情？

靜靜地聆聽，挨近那樂聲之源，沒了。一會，又是一個續調。我心中有了浪漫的情懷，狂呼丈夫：“快來！葫蘆絲！與之和一個！”丈夫不會像我那樣以感性生活，他依然在注視着他新近栽種的菜苗。而我卻不得不有所行動了。

循着樂聲，我下得樓來，尋至音樂飄出的屋子門前，我兀然了。是一個小女孩在湊葫蘆絲。這是一間自行車庫改建的住屋，新近住進了一家人。屋子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可見，居住條件有多差。但女主人很勤快，雖早出晚歸，但每日見她快快樂樂，把丈夫、女兒照顧得好好的。每次我與她碰面，就想起了劉禹錫的“雖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句子。她丈夫很少出現，倒是乖巧的女兒，每天傍晚搬個小椅，在門口做作業。我看見了，過去看一下，與之聊兩句即走，也不知是從哪裏到佛山打工的一家。只能暫時委屈一下女孩了。生存不易呀。我心中想。

看着這一家子，環境如此逼仄，卻始終沒有讓詩意遠離生活，我想起了我家一段與葫蘆絲有關的往事。

彷彿回到六年前的陽朔，西街的屋檐下，一個呆呆的丈夫，一個倔倔的賣樂器老頭，在討價還價，爲一個葫蘆絲。我在酒家，與同行的旅人在一起，準備享受一下陽朔小吃的風情，眨眼，不見了丈夫，放心不下，沿路尋找。憑着一種心靈的默契，被一種優美的樂調指引，我奔向那個暗暗的角落，奔向面容模糊的那兩個男人。

西街的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麼？還是從唐朝掉下來的？下得那麼有節奏，那麼有氣勢。我撐一把小傘，伴着忐忑不安的心境，在水中淌着，避着，至發現丈夫這目標時，身已溼了。心中責怪丈夫擅自離隊，也不哼一聲。

但那旋律，就從老頭簡陋的樂器中傳來了。

彷彿是一個少數民族的牧區，萬馬騰飛，捲起歲月的煙塵。塞外，黃沙陣陣，大漠茫茫。

彷彿是一個幽幽的樹林，少女兩頰緋紅，躲進叢林中，婉轉的情歌飄過那一道清清的河水；懵懵懂懂，少男甩下砍柴的擔子，狂跑，跑向那幸福的山坳坳。

彷彿是一個融融的月夜，鳳尾竹婆娑的葉子下，漏着一兩點月色，高高的竹樓窗欄縫隙，飄進了傣族小夥的聲聲呼喚的葫蘆絲音樂。“光彩奪目像夜明珠，聽啊，多少深情的`葫蘆笙對你傾訴着心中的愛慕。”

“一千元，成交！”

雨夜隱退。一段時間，夜幕降臨，我家水泥建築的窗戶，總能飄出清揚樂韻，一個城市的蝸居，雖不比大漠、山坳坳、竹樓富有詩意，但也可以停歇靈魂、卸下負擔了。

多少年了，葫蘆絲沒到我家；多少年了，西街老頭那漸行漸遠的記憶。如果不是我家附近環境新近起了點微妙的變化，有了另一種人的摻入，引起我對過往詩意生活的惦念，恐怕，我早已忘了丈夫有過這麼一種看似堅定的詩意生活的追求，忘了我家有過這麼一個美好而浪漫的故事。

事實上，鄰人的一點變化，都會引起我這個多感的人的生命感悟。

那一天我一家剛從外面遊玩回來，甫下車門，即被鄰人主婦喊住。什麼事？原來我家樓上漏水，滴得下面房子溼了。我看過即走，這是男人的事，留丈夫解決。查看，上樓、下樓，再查看，女主人淡淡定定，一句怨言也沒有。心中對她和順的性情有了好感。

經過這麼一件事，對這一家人的生活更多了些留意。他們一定是爲了尋找新生活，纔到佛山租屋打工的。但他們沒有放棄夢想。女兒上課之餘，唱曲、奏樂，與這裏養尊處優的孩子的生活沒有兩樣。

在繁忙的城市，我們有了自己的家，尚且爲生存，丟下了許多愛好；這一家人，只是這個城市裏的漂泊者，卻每時每刻，不忘奮鬥，和和樂樂，對待生活的困難。工作學習之餘，不忘讓夢插上雙翼，把詩意的棲居，演繹成城市裏動人的一幕。這又是多麼令人懷想呀。

正如：居華樓，開名車，上名校，吃山珍，這是令人歆慕的生活；過小康，求安居，盼和樂，祈健康，也是使人滿足的日子。

只此一家，居無定所，生活窘迫，困難不斷，卻接續了現代人遺失的詩意棲居的夢境。

孔子曾雲：“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二過”，“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兩千多年前，孔子就爲我們樹立了一個做人的標杆。假如顏回不早死，一定會與這一家子一起，讓夢想在陋巷插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