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慈溪摘楊梅散文

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我這是第一次走進南方人的家裏。

眼前是一棟新建的三層小樓，門前的一小片空地正在施工，堆放着沙石和工具。進門，地面和牆壁還沒有裝修，前面幾個房間沒有放置任何傢俱，顯得十分寬敞。最後一間是廚房，鍋碗瓢盆擺滿了竈臺，一張圓桌，幾把椅子，顯得有些擁擠。

這裏是距離寧波六十餘里的慈溪市郊區，這戶人家的女兒叫徐雙，是我女兒的大學同學。幾天前，我和妻子還在淄博老家，準備前往杭州接大學畢業的女兒回家。女兒卻打電話告知，要順便帶我們去寧波的同學家裏摘楊梅。楊梅，我只是聽說過而從來沒有見過；女兒的同學及其家人又是那麼遙遠和陌生；心裏雖然有幾分嚮往，卻也有幾分忐忑。一到杭州，天就下起了雨。再去寧波，雨依然在車窗外飄飄灑灑，於是又平添了幾分擔心，不知道這樣的天氣還能否去摘楊梅。當路邊閃現出“慈溪”二字時，雨漸漸地小了。終於來到徐雙的家門口，雨居然停了，而徐雙一家人的熱情讓我彷彿是見到了熟悉而好客的鄰居，既輕鬆又親切。

徐雙，中等個子，身材勻稱而結實，性格和女兒一樣活潑開朗；以前與女兒聊天，知道她們的宿舍裏有個特別喜歡打籃球的姑娘，每天下午都會抱着籃球一身汗水回到宿舍，原來就是她。徐雙的母親，一位樸素能幹的家庭主婦，在竈臺邊不停地忙碌着，不時用摻雜着當地方言的普通話與我們交流，我幾乎一句也沒有聽懂，而妻子卻在笑着點頭，還能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應對幾句。徐雙的父親徐先生，年齡與我相仿，身體微微發福，精力非常充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讓座，倒茶，用我們聽不懂的方言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又向門前的施工人員交代了幾句，然後開車帶着我們去摘楊梅。

上車後，我心中不安，忍不住帶着歉意對徐先生說：你家裏這麼忙，我們來給你添麻煩了。

徐先生呵呵笑道：不忙不忙，你們能來，我們很高興了。

汽車駛向繁華的城區，過了幾個路口，拐了幾個彎，又駛向僻靜的郊區。路越走越窄，路邊的建築物也越來越低矮。終於，車子停在一排平房前面。

剛下車，雨點又落下來。我看看天，看看徐先生，有些猶豫。徐先生卻毫不在乎，不慌不忙打開車子後備箱，拿出各種籃子，每人分一個。所幸雨點不密，我們沿着牆邊草叢中一條小徑走去，徐雙在前面引路。一會兒雨停了，前面出現一片鬱鬱蔥蔥的果園。

從一個籬笆門進去，裏面全是枝繁葉茂的果樹，上面點綴着一種紫紅色果實，圓形，有山楂那麼大，無皮，籽粒細密，汁液飽滿，我猜想這應該就是久聞而未見的楊梅了。徐雙提醒說：這幾棵楊梅樹是別人家的，不要摘。

踩着地上的枯葉繼續往前走，一棵異常高大的楊梅樹出現在眼前，枝頭綴滿了密密麻麻的`楊梅，地上還落了厚厚的一層楊梅。我走在最前面，見落在地上的楊梅個個完好無損，飽滿誘人，撿起一顆放進嘴裏，汁液豐富，又酸又甜。徐先生又大聲提醒：不要吃地上的，吃樹上的，樹上的楊梅纔是最新鮮的。徐雙說：這棵最大的楊梅樹就是我們家的，可以摘了。

徐先生身手敏捷，幾下子就爬到了樹上，把籃子懸掛在枝杈上，開始採摘。我站在樹下，見低處的樹枝與我的腰一般高，橫着向四周伸展，枝頭垂下，碩果累累，伸手可及，開始邊摘邊吃。我發現楊梅的顏色略有不同，有粉紅色，有黑紫色，一一品嚐，粉紅色稍酸一點，黑紫色要甜一點。徐先生在樹上介紹說：黑紫色的已經熟透了，最好吃，粉紅色的要過一兩天才好吃。又說：這幾天不停地下雨，楊梅被沖洗得乾乾淨淨，沒有蟲子，可以放心吃。於是我專摘那些黑紫色的吃，滿嘴汁液，酸甜可口。妻子提醒我：你腸胃不好，別吃的太多。徐先生呵呵笑着說：楊梅是好東西，吃多了也不會傷脾胃的。又告訴我們：摘楊梅的人如果被雨淋了，只要多吃幾顆楊梅，也不會生病。

不一會兒，徐先生就摘了滿滿一籃子楊梅，又換了一個空籃子繼續摘。我只顧着享受楊梅的美味，手裏的籃子幾乎還是空的。枝頭的楊梅太密集，而且都熟透了，伸手摘時，一不小心就會把楊梅碰落到地上。地上落了太多楊梅，也分不清哪些是以前落下的，哪些是剛剛落下的。

不知什麼時候，妻子已經爬到一根低枝上去摘楊梅，臉上掛着天真的笑，彷彿回到了孩童時期。我也手腳發癢，抓住樹幹向上攀登，越爬越高，女兒在下面喊：你小心點。我理智地停住了，意識到胳膊和腿已經不再那麼靈活，膽子也小了很多，於是謹慎起來，手上抓牢了，腳下站穩了，居高臨下，一邊歇息，一邊悠閒地東張西望。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到附近有一口水塘，水塘那邊是幾座窩頭狀的小山，山上林木蔥蘢。

不知不覺，手裏的籃子也盛滿了楊梅。

返回途中，徐先生在路邊一家酒店停下車，買了一桶白酒和兩個玻璃罐，把楊梅裝滿玻璃罐，再倒入白酒，瞬間，酒水由白變紅，一桶白酒變成了兩罐楊梅酒。徐先生告訴我們：楊梅泡酒非常好，每天喝一點，能消食，除溼，解暑。讓我們將這兩罐楊梅酒帶回老家慢慢品嚐。

徐雙的母親在家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葷有素，各式各樣，都是新鮮的當地特產。徐先生拿出去年自制的楊梅酒，給我斟滿杯子，又紅又濃，非常誘人。然而，徐先生只是不停地勸我們吃菜，卻不勸酒，讓我有些不適應。在北方老家，如果家裏來了客人或去別人家裏做客，主人是必須勸酒的，幾口喝完一杯也是有講究的。雖然我一向不善飲酒，卻也免不了勸別人或被別人勸，勸來勸去，常常導致飲酒過度，傷害身體。忽然想起，女兒以前曾經提及，南方人是不勸酒的，如果真是這樣，正好可以適量而飲。漸漸適應了徐先生不勸酒，我也不再客氣，端起酒杯，自顧品嚐，甜甜的，辣辣的，果然口感極好。席間，徐先生很自豪地談到女兒徐雙：在學校裏成績好，在家裏也能幹。徐雙也談到畢業後的打算：先找一家公司上班，準備考教師資格證，將來成爲一名教育工作者。我的女兒則表示，暫時不找工作，繼續學習，準備考研。我端起酒杯對徐先生說：我們的兩個女兒都很優秀，祝她們夢想成真。兩隻酒杯碰在了一起。

飯後，徐雙父女陪同我們去慈溪市區附近的峙山公園遊玩。沿着石階走到山頂，看到一片楊梅林，紅色的果實綴滿枝頭，有果農在管理，不讓靠近。徐先生搖頭說：這地方靠近市區，楊梅的生長環境要差一些，不像我們家的楊梅，地處鄉間，周圍全是山，沒有任何污染。我頻頻點頭。

從公園回來，我們又參觀了徐雙家裏的三層小樓。樓梯還沒有安裝扶手，我們小心翼翼走上去，徐雙介紹：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是臥室，三樓暫且放置雜物。我看了一遍，所有房間都在一條直線上，完全是江南風格，覺得既很奇特，又很方便居住。

離別的時刻到了，徐先生在爲我們收拾隨身攜帶的楊梅，先將楊梅裝滿八個塑料盒，再將八個塑料盒捆綁成四份，加上那兩罐楊梅酒，正好讓我們一家三口人六隻手都不閒着。因爲我們先要回杭州，那邊還有兩個很大的行李箱要拿，我思量再三，只能帶兩罐楊梅酒和兩份楊梅。徐先生又想了想，堅持讓我們帶三份，到了杭州可以吃掉一份。我們推辭不過，只好接受徐先生的盛情。徐先生一再提醒，楊梅酒能夠長久保存，鮮楊梅過兩三天就會變質，放在冰箱裏會好一些。

門外空地上，施工人員仍然在忙碌着。

徐先生開車送我們去車站，徐雙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陪同。

剛上路，雨竟然又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車窗外水流如注，兩片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搖擺，開闢出一片清新而潔淨的視野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