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蝴蝶的哭泣散文

我是抱着幾分雅興來到這個叫着培家山的大山裏遊玩的。湖光山色雖然叫人留戀，但我的心情卻格外沉重，至今，那一個個冤魂不時地在我腦海中掠過，讓我心緒總不得安寧。

培家山是贛北永修縣與德安縣交界的山區，那裏有座規模不大的佛寺，叫“布水寺”。1938年日寇闖進培家山，將寺廟燒燬，過了若干年，有個別僧人利用殘垣斷壁重新建了個小廟，方纔斷斷續續有些香火。因這布水寺歷史上有些名氣，且抗戰時期遭受過日寇的焚燒和屠殺，前幾年，永修縣宗教事務局發起募捐活動，籌集資金在布水寺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比過去規模更大的寺廟，不但旺了香火，也吸引了不少遊客前來遊玩，憑弔，在當地已成爲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今年國慶節，我和妻子坐小妹妹的車去永修縣梅棠鎮看望與小弟弟在一起的老母親，第二天一早，小妹說想去泡桐水庫和培家山玩玩，秋高氣爽，又有小車，兄弟姐妹結伴遊玩，機會難得，於是大家興致盎然地來到了離鎮上五里開外的泡桐水庫。

秋陽高照，水波瀲灩，車子沿着水庫邊坡公路往深山裏行進，落下車窗玻璃，山風習習拂來，頓覺渾身舒爽。一隻水鳥迅疾叼起小魚掠過水麪，如刀切一般劃過一條長長的水線。兩隻野鴨在岸邊追逐嬉戲，沉醉在愛的歡愉之中。此情此景，讓我這個久居城裏的人彷彿走進了瑤池，恨不得跳進澄碧的湖水中盡情地沐浴一番。

車過了水庫就進入了培家山，我沒想到這深山裏卻別有洞天。有水稻田，有棉花地，有幾十年前的土坯房，也有新落成的樣式新穎的小洋樓，有的房頂上還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竹影扶疏，雞鳴鴨叫，好一派田園風光！

小妹將小車停在採石場，大家沿着一條僅能過一輛車的土路往更深的山裏走，沿途樹木茂密，鳥啼聲聲，隨處可見不知名的野果、野花，翻過一道山又是一道樑，雖已是氣喘噓噓，但在天然大氧吧裏個個覺得神清氣爽。半個小時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布水寺。寺廟坐落在山凹裏，映入眼簾是一棟類似於大雄寶殿的高大的紅牆黛瓦翹角房子，各類菩薩都供奉在裏面。廟堂兩側是僧人睡覺、就餐的小平房，院子裏種有蔬菜，瓜果，如此世外桃源，真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當我們走進寺廟參觀，卻看不到一個做法事的和尚。接待我們的是一對湖南來的中年夫妻，他們說廟裏也只有兩個和尚，都遊走外地寺廟了。男的姓李，帶個眼鏡，是個居士，本是湖南某職業學院的哲學教師，因篤信佛教，就跟着師傅來到布水寺修煉。我們問當年日寇屠殺老百姓的那個“油鹽洞”在什麼地方，居士說就在廟坪前面那個山谷裏。我們就沿着一條早已被雜草覆蓋的小路小心翼翼地下到山谷。谷底果然有個山洞，洞呈敞開式，如老虎張開的大嘴，洞裏面積有幾百平方米，能容納幾百人。洞前是常年流淌的小溪，石洞非常隱蔽，洞頂、洞前以及兩側全被茂密的樹木遮掩，不知道祕密的根本不知道此地還有個偌大的山洞。

1938年深秋，抗日名將薛嶽指揮十幾萬國軍在贛北德安縣境內的萬家嶺一帶與日軍106師團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全殲了106師團數萬之衆，取得了震驚中外的“萬家嶺大捷”。培家山一帶離德安萬家嶺不遠，是萬家嶺戰役的外圍戰場。國軍撤走後，日寇瘋狂報復，到處燒殺掠搶無惡不作。一天，一支日軍小隊從永修進培家山去德安，當地老百姓聞訊紛紛躲到布水寺下面的“油鹽洞”，日寇進村見不到老百姓，就到處放火，然後闖進布水寺槍殺了和尚，焚燒了廟宇。或許是聽到山谷裏有小孩的哭聲或是其他什麼聲響，百姓躲藏的山洞還是被日寇發現了，幾百個手無寸鐵的鄉親全部被日寇屠殺在山洞裏，無一倖免。

我緩緩地走進山洞，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土堆，土堆早已坍塌，露出厚大的青磚和板結的石灰。無疑，這一定是昔日培家山的倖存者將這些死難者集中葬在山洞裏。土堆邊，有殘存的香灰和塑料花，顯然有人來此祭奠過。看着這着數百個屍骸堆積的墳塋，我突然覺得心有抽搐的感覺。那些在影視裏在書本上看到日軍暴行的情景與我眼前的畫面不停地重疊，我彷彿看到了日軍端着刺刀刺向百姓的獰笑，我彷彿聽到了百姓們撕心裂肺的哭叫。我默默地佇立着，向70多年前長眠於此的死難者鞠躬，以表達我的哀悼之情。

在離開布水寺之前，那個姓李的居士告訴我們一樁奇事。他的師父也就是廟裏的住持有天清晨面對菩薩盤腿打坐，他閉上眼睛進入了無我的境地，待他睜開眼，他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圖景，無數只黑色的蝴蝶爭先恐後地撲向高大的菩薩，再看身後黑蝴蝶匍匐滿地，放佛在向菩薩虔誠地祈禱。住持驚呆了，他想，一定是長眠于山洞裏那些冤魂顯靈了。

魂靈真的存在嗎？我是個無神論者，但我寧願相信廟裏住持的話，我想，每個聽過布水寺黑蝴蝶之事的人，只要有顆仁慈之心，就請相信，培家山那到處飄飛的黑蝴蝶就是那些死難者的冤魂，用心去感受黑蝴蝶的哭泣吧，你一定會接受一次靈魂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