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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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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十三歲開始務莊農,他如一個高深的武林掌門人一樣,想將幾十年山坡貧瘠黃土地如何耕作的經驗積累傳授給我,可那時我並不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

聽蟬散文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而糞是莊稼的命根。父親的願望是從埋糞開始的。

羊過清明,牛過夏,人過小暑喊大話。小暑一過,小麥轉黃,半年撐不起的肚皮總有了幾天填飽的時候,農民開始腳不着地了。

麥怕杏黃,蕎怕種上。麥子杏黃的時候,父親當然心裏焦燥的很。虎口奪食嗎,只有當過農民的人才知道的,非城市人所想。

麥子開鐮了,學校放了暑假。鄉親們揮舞鐮刀,金黃的麥浪變成一行行人腰粗的麥捆子。

麥子大面積收倒,十捆一碼,碼在地裏晾曬之後,也該往麥茬地埋糞,準備秋後種麥了。

酷熱的三伏天,父親中午倒上幾碗飯,從不休息,就往地裏跑。

母親經常嘮叨:“麥割倒了,你緩一下嗎,你尋魂去。”

是的,父親在尋莊稼的魂,在尋土地的魂:看看麥碼的頂風吹倒沒,看看綠油油的穀子抽穗沒,看看黃綠的洋芋開花沒……大熱天,尋魂歸來的父親渾身是汗,抓起老布襯衫的衣襟揩一把汗,到桶裏舀一大碗涼水,美美地押光,就坐到上房門背後的炕邊上煙霧繚繞地抽水煙,不住地伸頭看西北方的天。其實我早已經午休醒來了,可還是裝着睡着。當父親再彎腰低頭看西北方升起什麼樣的雲彩,判斷有沒有雷雨時,我看見他的白布襯衫後背好大一片汗漬,溼透了。母親有時候要着洗,可他總會說,“洗啥來,水多很!”然後就到驢圈裏把草驢吊到下院來,抄滿一擔驢糞,砰——砰地打幹黃土墊圈。墊好圈,再到灰圈裏嘩啦——嘩啦地剮稀肥。等到兩桶稀肥滿了後,才進門叫我:“喝上一口了擔糞走,驢糞抄好了。”

父親總是留我在他身邊幹農活。我總是慢慢騰騰地,我知道父親走到路的轉彎處,會轉過身示意我該到那塊地裏埋糞。我已經是一箇中學生了,其實我也知道到那塊地裏了,我就是不願意擔着一擔糞跟在他後邊一起走。並非糞臭,即使有時他讓我到前邊,我也是不願意和他走在一起的。

屲上熱浪滾滾,鶯蟲亂舞,燕兒低飛。綠油油的秋田苗閃着亮光,麥茬地靜靜地蹲着麥碼,麥捆子散發田野氣息和麥香,很好聞,有一種幸福感。

父親早到麥茬地選好位置,放下糞擔,在埂子上剷土。等我放下擔時,他的嘮叨又開始了:要先選好地方,大概十步的位置;最好用埂上的土,土肥;土要打綿,柴草根要拾盡;土糞,土糞,土和糞要拌均勻;糞土堆不要太凸起;外邊一層土要埋好,要保證糞化而又不失糞力。大多時候,是父親示範講解,我如木頭一樣站着,帶聽不帶聽,帶看不帶看。因爲我知道,不就是幾鐵杴土的事情,何必小題大做。更是因爲有一次我胡亂麻利地埋糞,他從我手裏奪過鐵杴的緣故。那時候年齡不大從不曾想過父親的'勞累和忙碌。我理所當然地認爲,父親愛細緻、認真地在埋糞上做文章,那你就好好埋吧!可有一次父親彎腰將重重的一鐵杴土翻起的時候,沒有挺直起腰,還假裝彎腰拾草根。我纔看到父親醬色的皮膚,眼角深深地皺紋,那極短的頭髮,似剛剛收割過的麥茬,高低不平,灰白而失去了生機。滿脖子是汗,後背好大一片汗漬,已經將白襯衫變成黑色。我從他手裏奪下鐵杴,他也沒爭,順手將鐵杴交給我,一隻手按住腰。好久之後,父親又像問自己,又像問我:今天咋了?

從那以後,我就接了父親的班。將土從埂上剷下,打綿,拾盡草和根,翻均勻,不會埋那麼凸起,少平。可惜我後來考上渭南師範,端上了鐵飯碗。很少有機會和父親一起埋糞。何況化肥的大量使用,糞土沒有那麼重要了。務了一輩子農的父親也從沒有想到:人離開務莊農也能生活。但和父親一起埋糞的情景又是那麼清晰,又是那麼溫馨,又是那麼難忘!隨着歲月的流逝,慢慢沉澱在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