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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紀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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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紀的散文

2014年最後幾天,我又一次住進皖北總院。這次不同於以往,以往幾次是爲了陪年邁的母親住院,而這次是我自己因病住進腦神經一科七室。

這一天,空氣中混合着抗生素和年末的氣息,前往腦內樓的路邊,一幢在建的樓宇很粗糙地矗立着,工頭樂隊指揮家一般地在手舞足蹈吆喝;一爿赭色的果實在寒冬的枝頭黏糊着,張揚而炫耀;一輛輪椅坐着一個手抱禮物的孩子,輪椅被她的父親推着,緩緩地行駛;鳴笛的銀白色汽車馳過,響起空氣被撕裂的聲響。

在醫院一位朋友的幫助下,我很快住進七室22號病牀。護士告訴我的朋友,雙人病室供不應求,只有三人間還有牀位。我笑笑:我喜歡熱鬧,就住這屋了。護士幫我戴上了腕環,我環顧房間,對面牆上原先的幾幅“患者須知”換成了“溫馨提示”,還掛有一張25吋的電視;有幾個壁櫃,三張病牀外又加了一張,藍色的牀頭櫃。我把洗刷用具放入牀頭櫃裏,將水杯、手機、充電器放到櫃上,將包袱放進壁櫥。清理壁櫥時我意外發現前任病友遺落的一袋衣物。藍色的衝鋒服,還有一些比如襪子鞋墊之類的零碎。我想這可能是一位年青的患者,他過去有着健碩的肌體,也許他是個快遞員,或許是個經理、業務員、體育老師……由於生活的'艱辛或者放縱,他的健康卻在這裏擱淺,他來這裏修理他的心腦血管。不知他的結局如何,他會去了哪裏?恍惚間,我彷彿看到他坐在牀邊喝水,我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衣物,就將它們留在了原處。

我發了條微信:“貴恙--2014”。我知道我的“恙”不貴,一是我的人不貴,二是我的病也花不了幾個錢,可勁花也花不到一萬去。

兩個護士進來給我掛水。

可是一個護士哭了,是那種嚶嚶啼啼的哭法,哭的拖泥帶水,很不利索。她一邊往架子上放置水袋,一邊同她的同伴哭訴:

你說是我的錯嗎?

我知道這些護士,說是白衣天使,其實她們每天也會承受很多的委屈和辛勞。大天氣那麼寒冷,每天都演繹着生命的較量,誰能說得清這些呢!我想起近日網絡炒熱了的一則消息,一羣醫護人員在手術室裏合影,還作出了剪刀手姿勢的亮相,引起了輿情的巨震。現在的網絡猶如失控的洪水,漫進了現實的角角落落。我突然想,這兩個護士如果也處在那個醫院,她們會參與合影嗎?合影前她們會化妝嗎?她們伸手的時候是伸的左手,還是右手呢?

同室的一位教師接道:其實矛盾的雙方是可以和諧相處的。

護士說:不是我不想和諧,是人家不和諧,我有什麼法子。

教師說:重要的是寬容,相互理解。

護士說:對呀,我理解他,他不理解我。

我說:等等,你說的是哪個?

護士:我老公啊!

於是各種瀑布汗。

我走在花園的迴廊裏,聽到一陣曲劇的唱腔。一羣老年人圍坐在迴廊的兩側,囂然而聒噪。椅子的另一頭一對老年夫婦手捧播音盒,隨着盒裏的節奏在唱,每每唱到高處,就會引起一陣掌聲。唱的是《卷席筒》,悲愴忿懣的聲腔撕扯着聽者的心房,讓人不由而生傷悲痛楚。

小倉娃我離了登封小縣

一路上我受盡飢餓熬煎

二解差好比那牛頭馬面

他和我一說話就把那臉翻

……

我看到了一滴淚從一聽者老太的眼中滾落,很快她拭掉了那淚的痕跡。在對倉娃苦難旅途的共鳴中,唱戲的老太說:就是玩,我老伴是退休老師,身體有病,我就逼他和我一起唱戲。頓了頓,她說,我就帶他一起玩。

老人被人認可的興奮的神色裏掩飾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她的老伴戴一頂藍色絲線的帽子,一綹涎水掛在他的嘴角,掙了幾掙,終於又落到他胸前硬硬的衣襟上。老太愛憐地替他抹了抹,時光,在她們的身上柔軟起來。

我又照了張迴廊頂部的赭色鮮果,配發了一條新微信:

相濡以沫----

2014年冬的一抹暖色!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單位通知我去給幾個幹部畫票。我從窗外看了看天空,天要陰出水來,幾堆灰色的雲在空中僵持着,不升不降。

我老的時候是什麼樣呢?那時候,生命開始了撤退。我看了看哪個口角掛着涎水的男子,身後傳來幾段曲劇聲:

再不能中嶽廟裏把戲看

再不能少林寺裏看打拳

再不能夠摘酸棗把那嵩山上

再不能摸螃蟹到黑龍潭

……

夜深的時候,傳來一陣壓抑了的哭泣聲。

我對哭聲異常的敏感。循聲望去,看見隔牀的男子的被頭在一聳一聳的動。

這一夜,哭泣聲,呻吟聲一陣一陣地在我的夢境裏浮沉。形成了我在2014年冬季深夜的音樂背景。

我一直住到2014年的最後一天,傍晚我走出醫院的大門,遠處一簇一簇的煙花次第在空中炸響,璀璨而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