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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之三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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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講的是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情,也就是現在說的民生問題。柴字位列三甲,可見在民生中的重要性。

柴之三記散文

柴,《新華字典》上是這樣註解的:燒火用的草木。自從人類發現並應用了火,告別了茹毛飲血的時代,柴火便成了人類賴以文明生活的必不可少的物資,燒水,煮飯,取暖,哪樣離得開柴火?就在今天社會進入了新能源時代,在廣大農村和偏遠地區,燒柴煮飯取暖仍是主要選擇。如今大城市都進入了清潔能源的燃氣時代,一回家打開燃氣開關,噗的一聲,綠色的火苗便竄上來,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可想起那二年,家家戶戶爲了竈堂中的那點柴火,真是傷透了腦筋,怕是都有好多故事要說哦。

一、青觀山撿柴記

文革前期,先是文攻,後是武衛,時值灌州“文攻武衛”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兩派的機關槍和自動步槍在蒲柏大橋和運輸二社之間打得乒乒乓乓的響,一時間街頭空無一人,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此後一段時間,白天和晚上都不時有槍聲響起,居民不敢上街,農民不敢進城,賣柴的自然也就沒有了。竈前的柴火越來越少,眼看就沒柴燒,煮不好飯了,咋辦?舅舅說隔壁和我們差不多大的駒上山撿了好大一捆柴哦,駒的姨媽把他表揚慘了。我們那時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不知大人“請將不如激將的”的套路,真還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胸口一拍說,我們也去撿柴。第二天就出北門上了青觀山。

青觀山是北門離城最近的一座山,就是現在都江堰景區的一部分,很早就是封山育林區了。山上樹木茂密,四季長青,爲了防止有人盜伐林木,還專門派了人守護看管,守山的人綽號叫“秋老虎”,在灌州還算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但凡碰上有盜伐林木或撿柴的,敢下狠手,收繳工具算客氣的,重者打你個鼻青臉腫。因此上山的人最怕的就是碰到“秋老虎”。

兩個少年別了把老彎刀雄糾糾地上了山,屁股後面還跟了一個尾巴,十歲的小表弟加明,他以爲上山去是好耍,非要跟着我們。去就去嘛,我們又何尚不是抱着幾分“好耍”的心態上的山呢。

三個人在青觀山上東轉西轉,這片林子鑽那片林子,但見滿眼蒼綠,就是不見一枝枯木,偶爾看見地上有枯枝,撿起來也如香籤棍般,哪象柴火嘛。不耐煩地加明說了句,撿不到柴,甘脆砍棵樹子嘛。真是童言無忌,嚇得我和加龍四下張望,好象“秋老虎”就在傍邊聽到似的。轉啊轉啊,突然我們眼前一亮,一棵光禿禿的樹幹出現在我們面前,樹枝上沒有一片樹葉,和周圍的蒼綠形成鮮明的對比。我和家龍心中一陣狂喜,立馬從腰間拔出老彎刀向枯樹砍去。砍了幾下發現有問題了,樹幹是生的,還有白色漿液冒出來。我和家龍琢磨了一會,估計樹子是才枯死的,樹幹還沒有乾透,樹枝可能要幹得快點,於是便決定剃樹枝。今天既然來了,好歹也要弄幾枝柴回去纔好交差嘛,不然咋對得起昨天的豪言壯語呢。於是我們便尋那大的樹枝砍將起來。一邊砍,一邊還得四處張望,提防着“秋老虎”的突然出現。

第一次上山撿柴就撿了三小捆,成績還不錯,把柴揹回家,心裏那個樂啊。

晚上煮飯,乾柴墊底,迫不及待地就將新撿的柴送進竈堂,樹枝燃得吱吱吱的,冒着白氣。三個少年心中充滿了成就感。那頓晚飯吃起來都覺得特別香。

晚上睡到半夜,突然感到身上庠庠的,還以爲有了蝨子,抓了幾下沒在意,一會兒咋覺得家龍也在抓庠庠,接着加明也抓起來了,越抓越庠,越庠越抓,從頸項抓到肚子,從手臂抓到大腿,越發不可收拾了,折騰了一晚上沒睡好覺,第二早上起來一看,三個都成了胖官,大包連着小包,紅腫一片,還不停地用手抓庠庠,臉上抓滿了紅蘿蔔絲絲。加民小弟庠得最兇,胯下都是紅腫一片,小雀雀都腫亮了。三人連忙到醫院去看,醫生見狀哈哈一笑說,你三個娃娃遭“漆痱子”了。開了點藥,囑咐我們回家去將息。

原來我們把漆樹當成枯樹了。

遭此一劫,從此不敢再提撿柴的事了。即便過了許多年後,一提起漆樹,渾身都還有點庠庠的。

二、成都送柴記

132廠的槍炮一響,標誌着成都的武鬥進入了一個空前的階段,穿軍裝的沒拿槍,沒穿軍裝的提着槍滿街跑,天空中不時有流彈飛過,鬧得人心惶惶。

家住成都市區王家塘街的舅媽來信告急,家中已無柴燒,農民不敢進城,買不到柴,家中有米無柴,眼看就成了“無柴之炊”了。正在着急之時,鄰居曾叔也來訴苦,他在成都的愛人也捎信來,說是家中也快斷柴了,要曾叔想辦法弄點柴到成都以解燃眉之急。舅舅和曾叔一合計,託人在鄉場上買了幾百斤乾柴,曾叔借了一輛架架車,由曾叔帶隊,加上我和表弟加龍,三人拖着架架車運柴到成都。

曾叔不知在哪弄了輛英國萊鈴牌的破自行車,將架架車的拉槓綁在自行車的後衣架上,說是由他騎車掌中槓,我和加龍拉“飛蛾”,就是在兩邊拉。

當時正是初夏,天氣也好,爲了能當天拉到成都,我們天不見亮就出發了。

說實話,當時我們根本就沒想到從灌縣拉柴到成都有多難,還覺得有點新鮮,有點興奮。過太平街一段,簡直是一路小跑,刷刷刷的就出城了。一直走到巨源,還覺得很輕鬆,等到了崇義,汗水出來了,腿軟了,腰硬了,肚子好象也空了。見到路邊有草地,就坐下來休息,問曾叔,還有好遠哦?曾叔把煙點起笑着說,萬里長征才走兩三步呢。崇義場口的路邊上有涼水攤,兩分錢一杯的糖精水,咕嚕咕嚕一人喝了兩杯,走呢,又上路了。

走到竹瓦鋪,我和加龍的體力已明顯透支,真想倒下去睡上一大覺,空空的肚子急需能量補充,餓了,想吃飯了。曾叔看了一下表說,還早,再堅持一會,到安德鋪去吃飯。我們沒有表,掌握不了時間,只好聽曾叔的。好不容易到了安德,天呢,中午過了,館子裏頭沒飯了。那二年吃飯要糧票,買飯要排隊,過時不候。那象現在,到處都是飯店酒樓,只要你往門口一站,馬上就有小妹前來招呼你。架架車拉出安德場口,我們實在來不起了,坐在地上就不想起來。曾叔見狀,就說,要不我先用自行車馱兩捆柴走,馱到紅光鎮放下,再轉來接着馱,慢慢轉運到紅光鎮,你倆慢慢走,不着急,這樣就鬆活了嘛。此話聽起來很有道理,於是曾叔就用他那輛破自行車馱着兩捆柴先走了。

又喝了兩杯糖精水,我和家龍拉着剩下的柴繼續前進。

曾叔一去就不復返了。我們眼巴巴盼着的自行車再也沒有轉來了。

兩個小青年的腰弓成了九十度,一步一點頭朝着紅光鎮前進。先是數公樁,後是數電杆,再後來是數腳步,一步一步終於捱到了紅光鎮。曾叔早已是飯飽茶足,點着煙在街頭等我們了。見到我倆就說,我把你們等安逸了,我叫老闆把飯給你們留起的。

一股無名火氣直衝腦門!礙於他是老輩,我們只有忍了。

一人半斤乾飯,鼎鍋中的油湯湯舀了兩碗,呼爾嗨喲,一掃而光。吃完飯,我們說走不動了,不走了。曾叔拿來我們也沒辦法。當晚便住宿紅光。

第二天一早出發,依然是自行車拖中槓,我和加龍拉“飛蛾”。車到西門車站,猛聽得“嘎嘣”兩聲槍響,心中暗暗禱告,上帝保佑!行至無機校,就不斷有人圍上來要買我們的柴,我們連忙聲明不賣。越往城裏走,圍的人越多,甚至有人還想動手。曾叔這時還有點男子漢的'樣子,大吼一聲,咋子,要搶嗦!這才鎮住場面。

謝天謝地,幾百斤柴終於送到了王家塘街舅媽家。周圍鄰居都向我們投來讚許和羨慕的眼光。舅媽也不停地誇獎我們。作爲獎賞,一人一張猛追灣游泳池的游泳套票。

三、泰安山砍柴記

每到冬季農閒,社員同志們都要上山去撿柴。說是撿柴,其實就是上山一半撿柴一半偷砍樹子。我下鄉的地方是平壩地區,除了糧食問題,柴火也是一個令人煩心的事。平壩地區解決柴火問題主要是麥杆、稻草、油菜杆,麥杆還要留一部分作蓋房材料,稻草還要留一部分作牛飼料,分給每戶社員作柴火用的就不多了,柴火不夠,只有向山上想辦法了。

盆地邊緣的淺山已不知被撿柴的人梳理過多少遍了,連樹疙瘩都被挖得乾乾淨淨,只有泰安山深處還有點樹木,也日漸被蠶食,已見謝頂之狀。革委會雖然三申五令禁止砍伐,卻又解決不了百姓的燃燒之急,所以就出現了屢禁屢犯的情況。沒辦法就搬出了“羣專部”來守山護林。“羣專部”全稱爲“羣衆專政指揮部”,用“羣專部”來對付撿柴的羣衆,現在看來是有點羣衆鬥羣衆的意思,在那陣還是很管用的。

時令到了冬至,隊上的陳二陳三和水泉等幾個來邀我上山撿柴,說是撿柴,可個個都腰別砍刀,我知道十有八九要被“羣專”,不去。我在鄉下也缺柴火,可仗着是知青,沒柴燒時就跑到公房去弄點麥杆之類的來作柴火,隊上也沒怎麼爲難我,所以不想去冒這個風險。可架不住幾個左拉右勸,陳二還叫他老婆給我做了一個飯糰團,只好被他哄上了泰安山。路上,陳三才給我露了個底,泰國安山上護林的羣專中有幾個知青,特別“歪”,打架又兇又狠,請你哥子去,如果碰上了,好說話噻。原來一個飯糰團還藏有如此陽謀。

當年的泰安山不像現在有公路四通八達,從太平方向上山,只有走五里店上山翻白石片過味江河。白石片的山樑上有個必經的山口,正是羣專設點檢查的地方。走攏山口,果然看見幾個戴着羣專紅袖套的人在那兒盤查,其中有兩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象是知青。羣專的人對進山的主要是查帶沒帶砍刀,帶沒帶火,重點還是盤查背柴下山的人,一旦發現有生樹或是砍過的痕跡,一律沒收。

順利走過白石片山口,一行人直奔泰安深山而去。說實在話,撿柴我真的不行,在林子裏鑽來鑽去,我就是找不到柴,而陳二陳三幾個先是綁了個鉤,瞧見那樹上有枯枝,一鉤,啪的就掉下一枝柴來,等到枯枝積累到差不多的時候,幾個就露出原形,拔出藏在腰間的砍刀,尋那結實的雜木樹動起手來,用枯枝將雜木樹枝包裹起來,再用篾條捆個結實。乍一看,就是一捆乾柴,還真看不出來破綻。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好歹也弄了一捆柴,跟着他們一起往回走。

辛苦自不必說了。走到白石片山口,已是傍晚時分,想那幾個羣專的人該是收工了吧,正在暗自慶幸,卻不料猛聽得一聲吆喝:站到!我們是羣專的,要檢查!有個小夥子還得意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膀子上的紅袖章。放下柴捆,陳二連忙上前說好話。羣專的不依,硬要打開柴捆檢查。陳二急了,把我往前一推說,他還是知哥呢,我們一路的。羣專的幾個一聽說我是也是知青,口氣立刻緩和下來。此刻我是被逼上梁山了,情急之下我想起塔中一個姓張的知青,我壯起膽子說我認識你們公社的知青張XX,我們是一個學校的。事有湊巧,張也在羣專幹這個攔路檢查的活,只是今天沒輪到他。一聽說是張XX的熟人,又都是知青,羣專手一揮,開路開路的。臨走還說,二天要再來,先打個招呼哈,免得傷了和氣。

一行人順利下山,到了五里店,將柴裝上車,大家也沒讓我推車,直接就幫我把柴送回了家。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泰安山如今已成了青城後山旅遊風景區,山上林木森森,流水潺潺,鳥語花香,風景如畫。每每想起當年的上山砍柴,心中總有一點點的不安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