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火柴散文

“去，合作社買一盒火柴去。”奶奶從兜裏摸了五分錢遞給我。奶奶是準備煮飯時發現火柴用光了的。她拿起稻草，折頭曲尾，團成尺來長的一束，然後從尾巴分出幾根草，攔腰鬆鬆地綁好，左手習慣地伸向平日放火柴的地方，拿起火柴盒，晃了晃，聽到裏面“格格”響，打開一看，只發現一根火柴梗。奶奶皺起眉頭：“奇怪，煮中飯的時候還有半盒，怎麼就沒了？說，是不是你拿去幹什麼了？”

奶奶追問我的時候，我早就兔子一樣跑出門了。那半盒火柴全被我拿了。我和饅頭、阿棋、阿華等幾個人，躲在國鋒家房後的一排露天廁所旁邊。的確是露天廁所，它們都只有到我們肩膀高的圍牆，下面便是糞坑，圍牆裏面懸空橫着兩塊木板或青條石。我們躲在那是因爲那裏氣味不好，除了要方便的，沒人會到這地方來的。

我們找到了幾個空子彈殼，把火柴頭的火藥刮下來，裝進彈殼底，再把泥塊裝進去，死命地壓實了，有時還拿根細木棍，頂着泥土用磚頭拼命地敲，直到再也敲不動。我們稱這爲“土彈”，把做好的土彈架到地上的兩塊石頭間，點燃下面早就鋪好的乾草和樹枝，然後麻利地躲藏到牆角，不一會兒，“砰”地一聲巨響，土彈成功爆炸了。我們歡呼起來。可是我們聽到了“呀”的一聲驚叫，緊接着還有人摔倒的聲音。我們從牆角探頭探腦地往那排廁所看去，先是看到一隻手扶着牆壁，然後慢慢地冒出一個腦袋，接着一個婦女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出那個廁所，身上溼了一大塊還沾了一些髒兮兮的東西。我們一下子全明白了，捂着嘴忍住往外奔突的笑聲，趕緊跑開。跑了好長的路，我們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因爲已經笑得直不起腰。我們笑着叫着，都說那婦女大概正在方便，被那聲巨響給嚇着了。這才發現，我們把彈殼忘在了那裏，卻沒人敢回去拿。就這樣白白損失了幾個空彈殼。

在去買火柴的路上，我想着這件事，忍不住又笑出聲來。沒想到碰上了那個婦女，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的心“撲通”一跳，以爲她知道什麼，笑聲驀地被掐斷，我奪路而逃，好久才發現走了岔路。

等我買回火柴，奶奶已經把飯煮得熱氣騰騰。我奇怪地問：“沒有火柴你也能做飯？”還不相信地去揭鍋蓋。奶奶生氣地罵道：“買一盒火柴都去這麼久，是不是又偷懶了？我向鄰居借了兩根。要等你回來天都亮了。”奶奶讓我拿四五根去還給鄰居。我說才借了兩根怎麼要多還。奶奶說這是表示感謝。我拿着火柴去鄰居家，但我打了折扣，藏起兩根留着玩土彈。

日子在火柴的“嚓—嘶”中悄悄過去，我們也不再玩土彈了，我們學着大人的模樣抽菸。阿棋總有辦法偷出一兩根香菸來，其他人就跟着他，躲在破廟裏或是沒人住的舊房屋，你一口我一口地吸起來。想起來，煙入喉口是多麼的苦澀，但我們非得裝模作樣地吞雲吐霧，積極向大人看齊。有時，我們就把枯黃的絲瓜葉揉碎了，撕了作業紙捲成一根根“大炮”，把紙的`焦味和葉子的草味全吸進肚裏。我們都在兜裏裝着火柴，比賽誰點火最厲害。

暗夜裏，我們在村外的那座石橋頭會合，開始比賽。四周毫無阻擋，遠處是村莊，影影綽綽的房子像包在一層薄霧中，狗吠聲也是遙遠的。風吹得越猛烈，比賽才越好玩。捏着火柴的右手，在火柴盒邊黑黑的紙上一擦，迅速把火苗縮進蜷成球狀的手心裏，左手靠上來，趕緊跟右手合成一個球，僅留一個小口，燃燒的火柴便在球心裏騰起黃黃綠綠的光芒。動作要連貫，十指要緊密配合，否則便會前功盡棄，只留一絲青煙。我們反覆練習，擦了一盒又一盒火柴，扔掉一根又一根火柴梗，直到把手指燒疼了燒黃了，直到熟能生巧。

我們爲此而竊喜不止，相互吹捧。有一回，父親讓我燒火，我團好草束，習慣地作出這動作，父親一看，臉色鐵青，吼道：“說，是不是學抽菸了？瞧你那樣，跟老煙鬼一樣。說！”父親罵得急了，把自己也罵上了，你看他嘴上叨起一根菸，左手右手配合着擦燃火柴。那動作，跟我們如出一轍。我突然有些沮喪，我們無比得意的動作，原來大人們早就會了。我看着父親嘴裏吐出來的煙霧，囁嚅着不敢回答，心裏卻在嘀咕：哼，你自己都抽，還管我，真不講理！似乎他洞悉了我的想法，又是一頓訓斥。

第二天，我告訴阿棋他們，阿棋大笑起來：“哈，你也被發現了，被打了幾下？來，看看屁股紅不紅。”原來，他們早都被大人發現了，但他們從不告訴我。我聽着他們的笑聲，突然厭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