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遙遠的故鄉與童年之我的奶奶散文

我的奶奶是一個很強悍的女人，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厲害角色。

那時候，沒有自來水，到秋天乾旱時，水井裏的出水也減少了，大家都要拿着瓢盆桶到井邊排隊，常有爲此吵架之事。每每這時，奶奶就像上戰場的士兵那樣鬥志昂揚，並且還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不論是說理還是罵人，都思維敏捷，條理清楚，字字句句繞口令似地在她舌頭上飛速旋轉沒有停歇，再配以豐富的面部表情、擡手跺腳，整個人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不知疲倦。

正因爲奶奶的表達能力極強，能把簡單的家長裏短講得有聲有色，我們都愛聽。特別是冬天夜深長，飯後一大家子人就圍坐在火堆旁，就看奶奶說故事。奶奶每晚都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聲音時高時低、時快時慢、時喜時怒，再配以相應的面部表情，關鍵時刻把頭一歪，嘴一閉，真像是自己親眼看見的那樣活靈活現，如果不計較內容，只看動作聽聲氣，比那個周立波秀還精彩。

但在我心底，奶奶還是慈祥的，只要她一出門，回來總要給我們帶上幾粒糖或是小餅子，即使是上坡，回來也給我們採點桑葚、夢果子什麼的。那種灑滿芝麻的餅子，是我那時候的最愛，現在市面上各種口味各種樣子的餅乾不計其數，但卻沒有比得上當時一毛一個的芝麻餅。還有夢果子，長在一種長刺的植物上，一粒一粒的如拇指頭大小，草莓形狀，很甜，現在都懷念它的味道，更懷念小時候摘到夢果子時的心情，是何等的`欣喜和享受啊。

小時候，由於調皮，偷偷上樹摘桃子，在外砍未成熟玉米稈吃，偷拿家裏幾毛錢買糖吃了，沒有幹完農活就偷完等等。這些類似的事情說不清發生了多少次，只是記得大概兩三天就要挨訓捱打或罰跪。而奶奶這時候就是我的觀音菩薩，總幫我們在爸爸面前求情，一邊又指點我們趕快認錯，化解矛盾。即使是我父母之間發生一些矛盾甚至爭吵，奶奶也總是說爸爸的不是，勸爸爸不要和媽媽計較，倒不像農村很多無知太婆護着自己的兒子，欺侮媳婦。因此媽媽和奶奶的關係也特別好，從沒紅過臉吵過架。奶奶背後說，父母都希望子女家庭和睦，怎麼還能在一旁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呢，最主要的是化解矛盾，和氣生財啊。

而今村裏年輕人都到外面奮鬥去了，或者在城裏安家了，就剩下幾個老頭老太守在家裏，田地普遍荒蕪，也通上了自來水，再也沒有誰爲了一寸地一瓢水吵架拼命的了。我的奶奶現在也已八十有餘，身體硬朗精神矍鑠，整天就和村裏三五老太聚在一起說說小輩，誰出去掙錢了，誰在城裏買房了，誰娶媳婦了，添孫子了，也還比較愉悅，只是遺憾她看着長大的這些孫女孫子們，個個都在外成家立業，不能經常回去看望她。

去年過年回家，奶奶聽說我們一家三口都回去，她激動得一夜沒有睡着，這是第一次見到第四代人。她說，看到我孩子欣欣頑皮的模樣，就想起了我小時候搶她飯吃、偷她糖吃、上樹摘桃子，有時候還真錯把欣欣當我，從兜裏掏出糖來，可欣欣卻不稀罕，她才猛然醒悟，這已不是那個當年生在農村又相對貧窮的年代的對一粒糖都充滿奢望的孫女了，轉而把糖遞給我，再做一桌子我小時候愛吃的東西，什麼豬舌頭、肚子、耳朵，都是她日夜守在火爐旁慢慢熏製而成的。我懂得，這薰香裏有多少的期待，有多少的想念啊！

而我，遠在他鄉，思念的線也被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