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成長散文
“在我出生前，她落地生根，在我離世時，她還在成長，她是我們的未來也是我們的過去。”“一棵滄桑的樹，就是一條把過去現在未來穿梭在一起的紐帶。”
——紀錄片《公司》語錄
生命一定從種子開始。
當龍捲風把一粒樹種從母體上颳走之後，她夾雜在碎石雜草沙塵之中，開始了苦難的旅行。
龍捲風旋轉着如條瘋龍，所到之處飛沙走石狼籍一片。
一粒種子如一粒塵埃，無法逃脫龍捲風的魔力，那些隨風旋轉的碎石雜物幾乎要把它碾碎，針扎般的疼痛和暈眩使它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待她從昏沉中醒來，四周靜謐無聲，只有她躺在金沙灘上，龍捲風早已不知去向。頭上的太陽正往外噴着火舌。她口渴難捱，慾火焚身，望雲霓斷頸，盼甘露折腰，視陽光刺目。絕望中她再度昏迷。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風襲來，種子隨風滾動，從一個沙丘滾至另一個沙丘。此時，種子已風乾如柴，她的命運，將被太陽點燃，化做一縷青煙，渺爲虛無。
太陽越來越烈，死亡越來越近，就在她要放棄對生的希望時，風再次襲來，把她捲入谷底，憑藉本能，她似呼嗅到了潮溼的味道，這是生的味道，她忍着疼痛，朝潮溼的方向挪動着，一步二步三步……就在她滿懷希望向生靠近時，災難再次降臨，一陣狂風襲來，風沙淹沒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年，也許一世紀，當她從沉睡中醒來，黑夜如漆。也許沉睡得太深，也許壓抑得太久，身體脹脹的有一種強大的力量要釋放，那是生命的力量。此時，生的力量勢無阻擋，她衝破壓迫，衝破黑暗，一拔而起。生命誕生了！
天，下着雨，雨中她由種子長成一棵小樹苗！
雨漫漫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着潮涼與清爽。小樹興奮地歡呼着，用力煽動着兩隻小手，就在她一跳一躍時，她的身體又長高了很多。可是，沒過多久，太陽就爬到了頭頂，火樣的燒烤使她擡不起頭來，她怕太陽烤乾幼小的身軀，想躲，又無處藏身。這時，彷彿聽到母親的聲音：“孩子，快把頭收起來，把根扎穩。”她縮緊了頭，根用力向下扎去。朦朧中，覺得腳下有股神奇的力量牽引着，使根不斷地向下延伸，並長出了很多根鬚，越長，那種神奇的力量越大。她勇敢起來，小心地擡起頭來。此時，夕陽斜下，風雲慢卷，太陽沒了以前的火爆，倒像個慈愛的母親。她鼓足精神，重新張開葉片，葉片被晚霞映得像袓母綠一樣晶瑩。
天覆一天，慢慢的她學會了如何在沙漠中生存。夜晚盡情地伸展儘快地成長。驕陽下就捲起葉片收攏頭以保存水份。雨水來臨時就打開所有的細胞，並憋足力量使根扎向深處，以便使自己穩立沙灘。
有時她在想，風把她襲來，在這荒漠上劫後重生，由種子長成一棵樹，她既屬於這裏，就該對大漠有種表示，而牢牢抓住泥土就是對大地最好的詮釋。
可是生活並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沙漠的天氣，瞬息萬變，剛剛還是睛空萬里，瞬間就會狂風大作。災難隨時降臨，黃龍翻滾，飛沙漫天，細如粉沫的沙粒，在風的助虐下，打在身上，粒粒如刀。飄搖欲墜的葉片死死地咬着母體，她也緊緊地抓着葉子不放。然而猙獰的風一陣緊接一陣，眼看就要被連根拔起。這時，似乎又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孩子，快放手，不然命就沒了。”就在放手的那一刻，無情的風沙奪走了身上所有的葉片。她孑然孤立，潸然淚下。就在她痛不欲生之時，似乎又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沙漠裏流血不流淚。”於是她收斂淚水，收攏傷口，她懂得了，沙漠裏淚水遠比雨水珍貴。
在以後的歲月裏，風暴過後，她不是東倒西歪就是遍體鱗傷，但每次都能從生死線上回來。無數次的風沙乾旱烈日，使她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學會了獨特的生存本領。有時，在無力與風暴抗爭時，不得不用丟枝斷臂來保全性命。當枝幹被風無情折斷時，就迅速收攏傷口，決不讓瓊漿外滲，並把儲存在樹芯裏的水份轉移到其它的枝幹中，以集中力量來與下次的災難抗衡。
至於我們人類，所看到的沙漠中屹立的樹們，她們身材扭曲着，甚至能夠看出哪個是東風吹彎的哪個又是西風吹彎的，而她們身上的疙疙瘩瘩都是災難留下的後遺證，是傷口痊癒的疤痕，是歲月流失的痕跡。
那些在風暴中或乾旱中死去的樹們，她們的枝幹枯倒在那裏，你不要以爲她們真的死去了，說不定她的某條根還活着，正在伸向沙漠裏的深水層，說不定哪一天，她又從枯枝旁抽出新芽，繼而枝葉茂盛，長成不可動搖的大樹來。
沙漠裏天高地闊，一切空間對她開放着，在忍受災難的同時，也享受着陽光水分藍天白雲。這就是一棵樹對大自然的索取。
在“雨雪紛紛連大漠”“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隨風滿地石亂走”的嚴冬裏，凜冽的寒風刺透她的骨髓，傷痕累累的`皮膚更加皺裂。沙漠裏，一個地方起風，四周的風便一呼而至，寒風一過，身體產生的斷裂聲，如子夜幽靈，令人毛骨悚然，魂飛體外。然而靈魂碰到的仍是寒冷。
詩人說：“寒冷疊壓着寒冷就是溫暖，疼痛疊壓着疼痛就是幸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縮着身體，用意志攪拌悽風，迎接大雪來臨。積雪覆蓋時傷口可減輕疼痛和寒冷，積雪也能給她帶來不遠的期待——春的到來。
磨難中她學會了自我修復和保存，學會了索取與放棄。
沙漠裏，頭上是風雲未測的天空，腳下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只有她孤獨地站立天地間。孤獨時她在思考，上天既然給了她生的機會，就算孤獨，也要堅強地活着。活着，是她唯一的信念，信念承載着前行的動力，信念是孤獨的靈魂，有了靈魂才能支撐起自己。孤獨給了她獨立思考的空間，她思索着，獨立着，樂觀着，因爲，只要樂觀，地獄亦是天堂。
孤獨中她用樂觀的心，去傾聽飆風的嘶叫，把狂風當做激戰的鼓樂，把流沙細雨欣賞爲天籟之聲。
孤獨者亦是幸運者，她沒有像森林中的樹木那樣高大挺拔，可做棟樑；沒有像山頂上的蒼松那樣偉岸英武，令人讚頌；也不像榕樹那樣蔭鬱方圓數裏，獲取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美譽；她是扭曲中帶着蒼勁，殘缺中呈現着堅韌與不屈。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撰寫着歷史，她用勇敢握筆，用信念做墨，用智慧成書，用生篆書墓誌銘。而磨難又是上天賦予她的最好的導師。
她是幸運的，她的這種精神，經過千萬年的歲月洗禮，被視爲一種民族的象徵。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象徵着中華民族自強不屈偉大的精神。這一切，都是沙漠裏的狂風驟雨烈日所礫練出來的。
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洗禮，她已經成長爲一棵神奇的大樹，雖不夠挺拔，確蒼勁颯爽，雖傷痕累累，仍削尖如劍，把斷臂殘枝指向蒼穹。幾束濃濃的樹冠罩在頭上，和幾枝強勁的臂彎曲在那裏，呈現出只有大漠才獨具的曲折之美。在沙漠中，她以足夠的自信堅韌不跋的精神，獨自抗拒着昏天暗地風雨飄搖，酷暑乾旱風沙嚴寒。毫不鬆懈地紮下深深的根，以至她的根在沙灘上交雜錯橫，如撓鉤一樣粗壯有力，安若磐石屹立在戈壁灘上。
有樹的地方一定會有鳥兒！
一天，一對鳥兒飛來，在樹冠中安了家。從此，她有了鄰居，有了朋友。她每天爲鳥兒遮風暴避風雨，有了責任感的生活有了某種意義！小鳥每天用嘹亮的歌喉爲其歌唱，爲生命歌唱。鳥兒把外面發生的事情以第一時間傳遞給大樹，把遠處的種子銜來，樹的周圍長出一些小草鮮花，從此她們和睦相處，相互依託，生活多了許多快樂。又過了很多年，一些樹的種子也都勇敢地來了，長出一些小樹，有沙棘，沙柳，沙棗，也有她的子孫。她們經歷了無數的艱辛與磨難，最終用生來印證了生命力的頑強。百年過去了，千年過去了，一些羸弱的小苗在寒風中或乾旱中死去，但總有一些強者生存下來。茫茫沙漠之中優勝劣汰，強者爲王，是自然法則，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活下來的是個奇蹟！死去的也令人欽佩，因爲她曾經在沙漠中生存過，縱然死去了，都將化成一粒塵埃，或一捻泥土，來餵養腳下這片土地。
千年萬日的滄桑，那刀刻樣的身軀，彰顯着威嚴與凜立，在茫茫戈壁之中，她頂天立地，對沙漠的守望，對沙漠的眷顧，久而久之，她成爲這片綠洲的王，那些小樹小草束擁在她周圍，以她爲榜樣，崇拜她敬她爲樹神！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也許幾百年，也許幾千年，人類進入了文明時代，一些探險者，在乾渴絕望之時，發現了這片綠洲，當時的探險者一定以爲是幻覺中的海市蜃樓。對探險者來說，沙漠裏發現樹，使渺茫的希望變幻成現實。祥瑞降臨！生之希望升騰，探險者仰望那棵滄桑而又茂盛的大樹，如仰望一個神靈！沙漠中在深險者眼裏，一株草一棵樹一隻飛鳥亦或一隻狼，都有靈魂鑄在裏邊，有生命的所有物種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精靈。
這是片生命之洲，是沙漠中的奇蹟。有樹的地方，一定能找到水源，果然，在大樹不遠處，二百米的地方，有一泉，這是沙漠中的明珠，探險者給她取名叫靈泉（今稱廟廟泉，現存在毛烏素沙漠的半山腰上）也許這片綠洲正是探險者們所要朝拜的聖地，探險者被神樹感動，解下身上的紅絲帶，爲其虔誠地繫上，又有後來者，也把身上的紅絲帶系在樹上，也有帶來香火的。久而久之，來這裏探險朝聖的人越來越多，樹上的紅絲帶也越來越多，風中飄蕩的紅絲帶，在昭示着吉祥安康。
風中屹立的神樹是胡楊，她守候在戈壁灘上，生生息息，萬萬年年，共存天地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