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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的一棵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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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爲一棵樹,它實在是太老了。樹幹,已基本被風乾了。曾經很壯大的樹冠,由於不堪負重,每年都要折斷一部分。如今,已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枝了。但那幾枝,頑強的活着,做着一棵樹應該做的事情。春天,它一樣也要發芽,抽葉。也要多多少少的飛一些楊花。但更多的時候,它在糊里糊塗的活着。就象村子裏的一些老人,老到了一定的時候,就基本上認不得別人了。說着別人聽不明白的話。白天睡覺,晚上就在村子裏四處轉悠,自言自語。那些老人,轉着轉着,就轉到了這棵樹的下面。然後,老人和老樹,在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只有他們才能聽得懂的話。

風中的一棵樹散文

我們很小的時候,那棵樹就在那裏。不過,那時候,它還是很茂盛的。整天,有鳥兒什麼的在它的枝條上飛來飛去,唧唧喳喳的聒燥。中午,太陽正照的時候,它也會爲人們遮出一片很大的蔭涼來。於是,有女人們拿了鞋底、針線,到這裏來做活諞閒謊。也有男人們拿了一些農活,到樹底下來做。他們一邊做活,一邊開玩笑、逗趣,不覺太陽西去,大地酷熱散去。於是,收工回家,然後,再上地幹活。小孩子,一向就是人來瘋。那裏人多,就往那裏湊。大人們做活。他們就玩遊戲。大多是玩一種叫“丟窩子”或是“抓石子”的遊戲。大人們的活做完了,孩子們也要回家跟大人上地。農村的孩子,自小得受手把手的土地教育。人們散去,大樹就在斜陽裏默立,遠遠的張望土地上那些勞碌的身影。樹和人是一樣的,它也喜歡人氣。

這樣的日子。在實行了包產到戶後,就逐漸的消失了。那以後,人們好象一下子忙了起來。在樹下遇上,總是匆匆的打一個招呼,就各忙各的事情去了。那個時候,那棵樹還是活的很開心,天天樂哈哈的看着,人們從它的身邊匆匆而過。它有時也很婆娑弄一下樹影,但能在它腳下停下來的人,卻一天比一天的少。樹,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它,有一些寂寞了。

漸漸的,樹發現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少了。遠遠看見的,都是一些蒼老的身影和一些年幼的腳步。有一天,樹聽兩個孩子在樹下嘆息:爸爸、媽媽!你們何時回來呀!樹有些莫名其妙,它不明白,人們爲什麼把簡單的生存叫做“打工”。而且,還要到它想都不想到的地方去。

樹的腰越來越彎了。它常常看着比它更孤單的村子發呆,它甚至在側耳啼聽那些熟悉的狗叫聲。它知道它不會活的太長了,但它無法去拯救那個日趨枯萎的村子。夜裏,它常老淚縱橫的想起年輕時候的一些事情。它想起那個常在它的身上竄上竄下的叫五十一的孩子。它拈了一下手指,它已經有三十年沒有見過他了。聽那個孩子的媽有一次在樹下跟另一個女人講,那個五十一,現在已經是一個什麼縣的縣長了。坐上了汽車,曾經也來過,西裝革履的,連它都沒有認出來。經過老樹,汽車的屁股後面冒着一股黑煙,“噌”一下就竄過去了。把老樹嚇了一大跳,並立刻有大片的葉子落了下來。

樹,覺得自己活着越來越沒意思了。它的樹幹,開始悄悄的腐爛。一些它見都沒有見過的蟲子開始吞噬它的內臟。心臟,沒有了。肝臟,也沒有了,肺,也沒有了。樹,還是頑強的活着。它自尊的活了一輩子,它不想輕易的倒下去。

它的樹幹,不能支撐那碩大的`樹冠了。一個秋天的夜裏,它放棄了自己身上最壯的一根樹枝,讓它倒在了腳底下。它有一些絕望的望着那個也已經是中年了的兒子。它想,早上肯定會有女人來把它撿去當柴燒的,若那樣,它願意自己所有的樹枝都奉獻出來。但它等了一天也沒有。等了一月也沒有,等了一年也沒有。第二年的春天,它腳下的孩子,乾枯了的軀體上忽然抽出了一些新芽。樹,有一些欣慰的笑了。

去年的清明節,去老家上墳。走過那棵樹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我費勁的擡起頭來仰望它。看到那棵蒼老的樹,它也有一些悲憫的俯視着我。我感覺它有好多的話要說給我聽,我的心在怦怦的跳。我忽然看到它淚流滿面,它的昏濁的淚水,一行又一行的流在進了它的空蕩蕩的腹腔。但我不知道它要給我說什麼,我實在無法實現與一棵樹的對話。我只能陪着它流淚,仔細的辨認小時候我們在他的樹幹上留下的各種痕跡。我感覺自己的內臟的某一個地方也開始切切的痛。我知道,那是我終生無法改變的對家鄉的迷戀。我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它身邊飛來飛去的那幾只喜鵲。它們還把自己雖然單薄,但還是很真實的窩掛在樹枝上,陪着老樹走過那一些快樂和不快樂的日子。而我的窩,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很不真實的掛在他鄉的風中了。我再一次的細細打量它,它實在太老了,而且真的是很醜陋了。空空的內臟,更如一隻空洞的眼睛,絕望而又無奈的張望着遠方。

樹冠,乾枯而萎靡。沒有幾片葉子願意留在這裏,更沒有快樂的鳥兒願意和它做伴了。

我去過張家界的森林植物園,見過的樹沒有一棵象這一棵這麼醜陋。但我回來之後過了一年,除了偶然打開那些照片看一下才能依稀辨認之外,其它的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但面對這一棵,我卻總有一種痛徹心扉的痛楚。

站在早春的風中,我無法用雙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我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我們曾經在這一棵樹下戲嬉的笑聲。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羣覓食的鴿子,在村子的四周盤旋。我用手去觸摸樹粗糙而又幹硬的老皮,感覺到它微弱的脈搏,但我卻忽然有了一種握住了母親的手一樣的踏實,我感覺我的漂泊的心忽然找到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