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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秋時節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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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四點,我就被叫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天還沒有亮,四處只能隱隱約約看到物體,磕磕絆絆來到地裏。彎着腰,或者蹲在地上,右手握着鐮刀,左手摟着麥子,開始第一刀麥子的收割。

麥秋時節的散文

昨晚父親才磨快的鐮刀,非常鋒利,只聽“刷,刷,刷”,那麥子便倒下一片。首先割了一把,胳肢窩裏夾着鐮刀,雙手握住麥穗兒,用力一擰,順勢放在地上,麥子壓到賣杆葽子上。看看差不多了,跪在上面,把麥秸杆壓實,兩手抓住葽子一豎,一擰,一按,一個整齊的麥個子,便躺在那裏。

兩三個小時後,我已經累得腰疼腿疼,值不起腰。砸着痠疼的腰,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麥個子倒了一地。母親挎着竹籃子,提着水壺,從家裏趕來送飯。我們坐在地頭,吃着香甜的白麪饃饃,就着鹹雞蛋鹹鴨蛋,聽大人們在高一聲低一聲地,跟地鄰拉着家常。貧瘠的生活,只有過秋時,才捨得吃白麪饃饃,至於鹹鴨蛋鹹雞蛋,平時更是奢侈品,一般都是積攢下來換醬油鹽錢,哪裏捨得吃吆!可過秋不同了,這時候是最辛苦的時候,也是農民最高興的時候,因爲這時是收穫的時節,一年的糧食,就在眼前了,怎麼能不充滿希望和期待?那時,過秋就是過節!

快到中午時,我們的鐮刀變得很鈍,我們的胳膊也痠疼痠疼的,每割一捆麥個子,就疼痛難忍,手上也磨起了水泡。這時,太陽已經火辣辣地照在我們的頭頂,頭髮有種快冒煙的感覺。父親便說:“好了好了,回家!”

聽到這句話,我們的心裏頓時輕鬆加愉快。伸伸痠疼的腰,就要往家走。可卻被父親叫住了,我們還要把麥捆子裝到驢車上,拉到場院裏去。

到了場院裏,我們把卸下來的麥捆子,用鍘刀鍘去大部分的麥稈兒,把麥穗頭攤開,晾曬一箇中午頭,藉着中午焦陽的炙烤,午後就可以壓場。鍘完麥捆子,攤好一場麥穗,才拖着沉重的雙腿,回家吃飯!

吃過午飯,我躺到炕上休息,渾身痠痛無力,就像散了架。不一會兒就睡着了。兩點來鍾,熟睡中的我被母親搖醒,叫我去場院翻場。母親提着竹籃子,裏面有水壺水碗,幾把鐮刀(在我午睡的時候,母親已經把鐮刀磨得鋒利);我扛着木叉掃帚,手裏拿着簸萁。極不情願地走向南場。

父親早就套上禿尾巴驢,拉着石頭軸壓麥了。那頭禿尾巴毛驢,眼睛上被蒙着捂眼(一塊給驢專門製作的矇眼布),拉着石軸,一圈圈轉着。被太陽曬焦了的麥秸支棱着,被石軸碾壓,發出唰唰地聲音,幾圈後便被壓平,貼在地皮上。這時得需要翻麥秸了,把光滑的麥秸翻過一遍,下面沒有壓好的麥穗被翻到上面。由於地上有溼氣,才翻過來的麥秸,需要再曬一會兒,才能更加的焦爽。我和母親、哥哥一起翻麥秸,父親便把驢栓了,坐到場院邊上的棗樹下,喝水抽菸。

父親只休息了十來分鐘,便牽了毛驢,繼續壓麥。趁着中午日頭毒辣的炙烤,麥秸被暴曬的異常焦爽,這樣碾壓的才快速、乾淨。我們都躲到棗樹下,看着父親壓麥。壓完一圈後,雖然戴着八角的草帽,可父親的臉上還是直流汗水。這時哥哥過去奪繮繩,想要替換一下父親,可父親怕哥哥經驗不足,壓不勻和,沒有同意。

農村的打麥場,都是集中到一起的。這樣既可以節省土地,又可以互相幫助。比如我家早壓一天,爲了把麥秸攤的薄一些,就把麥秸攤到鄰居家的場院上;如果正在壓麥揚場的時候,突然變天下雨,大家都會互相幫助,把地上的麥子堆起來;晚上的時候,雖然那時的人們都很淳樸無邪,沒有人偷糧食,可也怕散跑的豬和動物們禍害,必須在場院裏看守,人們便互相倒替着在場院裏過夜值守。

棗樹下聚集了很多人了,大家都互相聊着今年的收成,或者十里八村的新聞事兒。這時,從遠處傳來吆喝聲:“冰棍兒!冰棍兒!透心涼的冰棍兒唻!”我們的眼睛立刻就被吸引過去。我們站起來看,由於到處都是成堆兒的麥秸和麥個子,看不到,於是我便爬上了棗樹。一個騎着自行車的人,馱着一個白色的木箱子,從塵土飛揚的麥場邊進來了。很多人都圍上去,那個人解開了蒙在白木箱上的小棉被,開始收錢拿冰棍兒。我的哈喇子流出來,滴到了樹葉上。這大熱天,能吃到透心涼的冰棍兒,是一件多麼爽的事情啊。

父親終於壓好了麥子,我們就用木叉,挑起麥秸,把麥秸端到場院邊上垛起來。叉完麥秸,下面就剩下了帶着麥糠的麥子,我們堆起來,等着晚上或者早晨,有風的時候,揚場。現在不能揚場,因爲太熱,也因爲場院上到處都是壓麥的人,揚場揚起的塵土和麥芒,會迷到人家的眼。我們還是先去地裏,繼續收割小麥。

太陽落山了,我和哥哥都盼望着回家,就不時地站起來伸着懶腰,看着村子的方向。父親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就說:“你們都回去吧,趁着涼爽,我再割一會兒。”得到命令,我們高興地往家的方向跑。我們看到了村子裏飄起了縷縷的炊煙,鼻翼中聞到白麪饃饃的香味兒。

夜晚,我們都跑到場院上,棗樹已經開花,不時傳來陣陣的花香。白天,蜜蜂們嗡嗡嗡地採蜜,晚上都已經歸巢,樹上很靜。這時,由於沒有風,各家的場院上都堆着高高的麥堆兒,場院上明晃晃的。我們光着腳丫,在場院上奔跑、打滾、翻跟頭。大人們則聚攏到一起,拉家常,講故事。這時的場院上,是最溫馨的。

滿天的星斗,不停地眨着眼睛,那條銀河,懸在蒼穹中。我們在老奶奶的故事裏,努力尋找着那些星星們。哪顆是織女?哪顆是牛郎?王母娘娘用玉簪,在天空劃了一道兒,分開了癡心相愛的兩個人,從此那道兒劃痕,變成了銀河,永遠地分開了牛郎和織女。我時常在想,我能不能也飛上天,在銀河上搭一座橋,讓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你看,那條銀河不算很寬嘛!有時,我的眼裏也會出現哪吒、孫悟空,他們在天空飛來飛去,尋找着各種變化了的妖精

東方出現了月亮,把大地都照得雪亮,把麥秸垛照得像一座座山丘,在夜晚的幕布裏格外清晰。老奶奶的故事裏,月亮的描述最多。嫦娥守在月宮裏,抱着玉兔,等待着心上人後羿。一個老奶奶,坐在桂花樹下,嗡嗡地紡棉花。我盯着月亮,心兒早就飛了上去,想要探訪一下那神祕的星球,看看美麗的仙女的真容。於是,我真的飛了起來,飛向嫦娥的月宮。

我睡熟了,被母親揹回了家。我的夢還有很多很多,可是都已經記不清,只記得了一片片黃色的'麥浪,席捲了整個田野。漫天的黃色世界,在大片大片的黃色之間,出現一道道綠色。這是麥田之間的地壟,上面長滿了野草。這些野草是那樣的茂盛,裏面有鵪鶉,山雀,還有一窩野兔,那是纔出生不久的小兔子,它們在茂密的野草中,快樂地生活。我抱着一隻小兔子,撫摸它親吻它,它那兩隻驚恐不安地小眼睛,盯着我這個調皮的孩子。它露出它那兩隻兔兒牙,像是要哭的樣子,我怕它哭了,它的兔媽媽會心痛,於是,我放下小兔子,去看望那窩鵪鶉蛋。窩裏的鵪鶉蛋,變成了一堆兒蛋皮,幾隻沒有睜眼的小鵪鶉,張着帶黃色緣的嘴巴,向我要吃的。我捉了一隻小螞蚱,喂到小鳥的嘴裏,它一下就吞了進去,然後和其餘的小鳥,繼續張着嘴巴。

我正要再次去捉螞蚱,卻被母親叫醒。我們還要去收割小麥,天還沒有大亮,可我們已經走在了麥田裏的小路上。麥秸上,還帶有一絲的露水,這時打葽是非常好的,麥稈比較柔軟,不容易斷。唰唰,鐮刀揮舞着,麥子整齊地倒下,身後的麥捆,擺成一溜兒。我和哥哥開始比賽,看看誰先割到頭。廣袤的原野上,到處充滿了鐮刀收割麥子的唰唰聲,也偶爾傳來幾聲被我們驚醒了的鳥叫聲。可是人們卻很少出聲,都在拼命地幹活,都不願意在毒辣的太陽下割麥子,那,就只能在清早和傍晚多幹一會兒吧。

不知過了多久,地裏的麥捆子,擺下一片。太陽出來了,忽然起了風,父親說:“趕緊回去,揚場去!”於是,我們沒有回家,直接走向場院。

場院裏已經有人開始揚場了,一股股麥子,帶着塵土和麥糠,射向空中。風颳走了麥糠和塵土,金黃的麥粒兒,便落了一地。揚場的簸箕、木銑、耙子、掃帚,昨晚已經準備好了。父親拿起簸箕,哥哥拿起了木銑,母親拿着掃帚,我就拿着耙子。哥哥鋤起一木銑麥子反手倒進簸箕裏,父親雙腳叉地,身體拉開架勢,雙手端着簸箕,一收,一甩,一揚,那道麥子便像箭一般射向空中。麥子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線,雜質都被風吹走,金燦燦的麥子落在地上。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地上便出現了一個長長的月牙狀的麥子帶。母親用掃帚輕輕把沒有壓好的麥魚頭,麥糠和麥芒掃出來,我用耙子摟成一堆兒,等待下次壓場時,再壓一遍。父親還是不緊不慢地揚着,哥哥卻累得不行,動作明顯慢了下來,被父親不停催促着。我接過了哥哥手裏的木銑,鋤起麥子倒向簸箕。可是看着挺簡單的動作,真幹起來卻纔知道,並非如此容易。我不是鋤的忽多忽少,就是用木銑砸到父親的手。可父親卻沒有一點煩的意思,不斷指出我的毛病,教會我正確的手法和姿勢。

一個多小時後,場揚完了,母親回家做飯,父親套了驢車,往回拉麥子。我和哥哥,又拿起鐮刀,向着地裏走去。

農家人,在過秋時就是這樣,放下耙子拿起掃帚,沒有閒時。在這以後的日子裏,人們就會不斷重複這樣的農活。割麥拉麥壓麥,翻場起場揚場。在收割壓麥的時候,還要及時地把玉米種上,把棉花苗打上藥。壓過的麥秸,還要再壓二遍三遍,直到壓不出一點糧食,把麥秸壓成白白的片片後,被父親一層層、打成圓圓的麥秸垛。

那時的過麥秋,人們會非常重視,就像過節。很多人都會說:“這事兒可別等到麥秋了再辦;可不要讓我等到過麥秋。再堅持堅持,熬到麥秋就好了!”整個麥秋,人們要過半月二十天,既勞累又期盼。在辛苦中,收穫一年中的大部分希望。直到今天,父親還捨不得丟棄那些早就失去用途的農具,時常拿在手裏獨自欣賞着,擺弄着。眼神裏閃耀出久違的神采,有時會欣慰的微笑,有時也帶着一絲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