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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二百下列傳第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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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屬於史類文學作品,成書於後晉開運二年(945年),共200卷,包括《本紀》20卷、《志》30卷、《列傳》150卷。作品原名《唐書》,宋祁、歐陽修等所編著《新唐書》問世後,才改稱《舊唐書》。下面是小編整理的《舊唐書》卷二百下列傳第一百五十,歡迎大家閱讀。

《舊唐書》卷二百下列傳第一百五十

硃泚黃巢秦宗權

硃泚,幽州昌平人。曾祖利,贊善大夫,贈禮部尚書。祖思明,太子洗馬,贈太子太師。父懷珪,天寶初,事范陽節度使裴寬爲衙前,授折衝將軍。及安祿山、史思明叛,累爲管兵將。寶應中,李懷仙歸順,奏爲薊州刺史、平盧軍留後、柳城軍使。大曆元年卒,累贈左僕射。祖、父之贈,皆以泚故也。

泚以父資從軍,幼壯偉,腰帶十圍,騎射武藝亦不出人。外若寬和,中頗殘忍。然輕財好施,每征戰所得賞物,輒分與麾下將士,以是爲衆所推,故得濟其兇謀。初隸李懷仙爲部將,改經略副使。硃希彩既殺李懷仙,自爲節度,以泚宗姓,甚委信之。希彩爲政苛酷,人不堪命。

大曆七年秋,希彩爲其下所殺,倉卒之際,未有所從。泚營在城北,弟滔,主衙內兵,亦得衆心。滔變詐多端,潛使百餘人於衆中大言曰:「節度使非城北硃副使莫可。」衆既無從,因共推泚。泚遂權知留後,遣使奉表京師。十月,拜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幽州盧龍節度等使、幽州長史、兼御史大夫。其年,泚上表令弟滔率兵二千五百人赴京西防秋。代宗嘉之,手詔褒美。

九年,就加檢校戶部尚書,賜實封百戶。幽州及河北諸鎮,自天寶末便爲逆亂之地,李懷仙、硃希彩與連境三節度,名雖向順,未嘗朝謁。至是泚率先上表,請自領步騎三千人入覲,詔修甲第以待之。九月,泚至京師,代宗御內殿引見,賜御馬兩匹、戰馬十匹、金銀錦彩甚厚。又以器物十牀、馬四十匹、絹二萬匹、衣一千七百襲賜其將士,宴犒之盛,近時未有。泚又上表,請留京師,從之。因授其弟滔兼御史大夫、幽州節度留後。仍以河陽永平軍防秋兵,郭子儀統之;決勝軍楊猷兵,李抱玉統之;淮西鳳翔兵,馬璘統之;汴宋、淄青兵,俾泚統焉。

十一年八月,加拜同平章事。尋令出鎮奉天行營,復賜金銀繒彩並內庫弓箭以寵之。十二年,加檢校司空,代李抱玉爲隴右節度使,權知河西、澤潞行營兵馬事。

德宗嗣位,加太子太師、鳳翔尹,實封至三百戶。建中元年,涇州將劉文喜阻兵爲亂,加泚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與諸軍討之。涇州平,加泚中書令,還鎮鳳翔,而以舒王讓遙領涇原節度。二年,加泚太尉。硃滔將反叛,陰使人與泚計議,以帛書納蠟丸中,置髮髻間。河東節度馬燧搜獲之,以聞,並送帛書及所遣使。泚惶懼,頓首乞歸罪有司。上勉之曰:「千里不同謀,非卿之過。」三年四月,以張鎰代泚爲鳳翔隴右節度留後,留泚京師,加實封至一千戶,與一子正員官,其幽州盧龍節度、太尉、中書令並如故。

四年十月,涇原兵叛,鑾駕幸奉天。叛卒等以泚嘗統涇州,知其失權廢居,怏怏思亂。羣寇無帥,幸泚政寬,乃相與謀曰:「硃太尉久囚空宅,若迎而爲主,事必濟矣!」姚令言乃率百餘騎迎

泚於晉昌裏第。泚乘馬擁從北向,明日,移處白華殿,但稱太尉。朝官有謁泚者,悉勸奉迎鑾駕,既不合泚意,皆逡巡而退。源休至,遂屏人移時,言多悖逆。又盛陳成敗,稱述符命,勸其僭僞,泚甚悅之。又李忠臣、張光晟繼至,鹹以官閒積憤,樂於禍亂。鳳翔涇原大將張廷芝、段誠諫以潰卒三千餘自襄城而至。賊泚自謂衆望所集,僭竊之心,自此而定。乃以源休爲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爲皇城使。須秀實久失兵柄,故推心委之。遂發銳師三千,言奉迎乘輿,實陰有逆謀。秀實與劉海賓謀誅泚,且虞叛卒之震驚法駕,乃潛爲賊符,追所發兵。至六日,兵及駱驛而回。因與海賓同入見泚,爲陳逆順之理,而海賓於靴中取匕首,爲其所覺,遂不得前。秀實知不可以義動,遽奪源休象笏,挺而擊泚,仍大呼曰:「反虜萬段!」泚舉臂衛首,秀實格拉之,忷然。李忠臣馳肋泚,泚素多力,才破其面,逆徒噪集,秀實、海賓遂並見害。

明日,聲言以關王權主社稷,士庶競往觀之。八日,源休、姚令言、李忠臣、張光晟等八人導泚自白華入宣政殿,僭即僞位,自稱大秦皇帝,號應天元年,愚智莫不憤心。侍衛皆卒伍,行列不過十餘人。下僞詔曰:「幽囚之中。神器自至,豈朕薄德所能經營。」彭偃之詞也。僞署姚令言爲侍中,李忠臣爲司空、兼侍中,源休爲中書侍郎、平章事、判度支,蔣鎮爲吏部侍郎,樊係爲禮部侍郎、禮儀使,許季常爲京兆尹,洪經綸爲太常少卿,彭偃爲中書舍人,裴揆、崔幼貞爲給事中,崔莫爲御史中丞,張光晟、仇敬忠、敬釭、張寶、何望之、段誠諫、張庭芝、杜如江爲節度使,仍以其兄子遂爲太子,遙封弟滔爲冀王。太尉、尚書令,尋又號皇太弟。

十日,泚自領兵侵逼奉天,竊威儀輦輅,闐溢道途,蟻聚之衆軍勢頗盛;以姚令言爲元帥,張光晟爲副。以李忠臣爲京兆尹、皇城留守,居中書省。尋以蔣鎮爲門下侍郎,李子平爲諫議大夫兼平章事。泚軍合於城下,渾瑊、韓遊瑰御之,泚衆大敗,死者萬計。泚收軍於奉天東三裏下營,大修攻具。明日,泚又分兵營於乾陵下瞰,城內大震。

十一月三日,杜希全與泚衆戰於漠谷,官軍不利,自是泚益驕大。王師乘城而戰,人百其勇,賊多敗恤。或出野戰,官軍又獲利焉。泚乃大驅百姓填塹,夜攻城,城中設奇以應之,賊乃退縮。西明寺僧法堅有巧思,爲泚造雲梯。十五日辰時,梯臨城東北隅,城內震駭。渾瑊使侯仲莊設大坑,爲地道陷之。又縱火焚其梯,東風起,吹我軍,衆頗危。俄而風回,吹賊軍,瑊益薪潑油,萬鼓齊震,風吹俱熾,須臾雲梯與兇黨同爲灰燼。城中三門悉出兵,王師又捷,其夜兵復出攻,泚衆敗績。李懷光以五萬人來援,自河北至,泚衆惶駭,因而大潰,長圍遂解焉。衆庶以懷光三日不至,城則危矣。

三十日夜,泚走至京城。時姚令言於城中造戰格拋樓,每坊團結,人心大異。泚自奉天回,乃悉令去之,曰:「攻戰吾自有計。」前此每三五日,即使人僞自城外來,周走號令曰:「奉天已破!」百姓聞之,莫不飲泣,道路闃寂。時有入臺省吏人,不過十數輩,郎官六七人,而亦令依常年舉選,初有數十人陳狀,旬日亦皆屏退。泚自號其宅曰潛龍宮,悉移內庫珍貨瑰寶以實之。識者曰:「《易》稱'潛龍勿用',此敗徵也。」無幾,百姓剽奪其珍寶,泚不能禁止。

明年正月一日,泚改僞國號曰漢,稱天皇元年。二月,李懷光既圖叛逆,遣使與泚通和。鑾駕幸樑、洋,自此衣冠之潛匿者,出受僞官十七八焉。懷光初與泚往復通好甚密,以錢穀金帛互相饋遺。泚與書,事之如兄,約雲:「削平關中,當割據山河,永爲鄰國。」及懷光決計背叛,逼乘輿遷幸,泚乃下僞詔書,待懷光以臣禮,仍徵兵馬。懷光既爲所賣,慚怒憤恥,遂領衆遁歸河中。

三月,李晟、駱元光、尚可孤之衆,悉於城東累敗泚衆。四月,泚使韓旻、宋歸朝、張庭芝等寇武功,渾瑊以衆及吐蕃論莽羅大敗歸朝,殺逆黨萬餘人於武亭川。

五月,泚又使仇敬忠寇藍田,尚可孤擊之,大破泚衆,擒敬忠斬之。李晟、駱元光、尚可孤遂悉師齊進,晟屯光泰門,逆徒拒官軍,王師累捷。二十八日,官軍入苑,收復京師,逆黨大潰。

泚與姚令言、張庭芝、源休、李子平、硃遂以數千人西走,其餘黨或奔竄,或來降。泚衆緣路潰散,乃奔涇州,才百餘騎。田希鑑閉門登陴,泚令謂鑑曰:「我與爾節度,何故背恩?」希鑑乃使人自城上擲泚所送旌節於外,續又投火焚之。泚遂過數裏,息於逆旅。泚將樑庭芬入涇州說田希鑑曰:「公比日殺馮河清背叛,今雖歸順,國家必不能久容,公他日不免受禍。何如開門納硃公,與共成大事!」希鑑以爲然。庭芬乃追及泚言之,泚大悅,使庭芬卻往涇州。庭芬請授己尚書、平章事,泚不從。樑庭芬既求宰相不得,不復往涇州,從泚至寧州彭原縣西城屯,復與泚心腹硃惟孝共射泚。泚走,墜故窖中。泚左右韓旻、薛綸、高幽嵓、武震、硃進卿、董希芝共斬泚,使宋膺傳首以獻。泚死時年四十三。姚令言投涇州,源休、李子平走鳳翔,尋並斬獲。宋歸朝之敗武功,降於李懷光,送興元斬之。唯不獲硃遂,傳爲野人所殺,或雲與泚婿僞金吾將軍馬悅潛走党項部落,數月得達幽州。

泚之僭逆,宦豎硃重曜頗親密用事,泚每呼之爲兄。時賊中以臘月大雨,僞星官謂泚曰:「當以宗中年長者禳其災變。」泚乃毒殺重曜,而以王禮葬焉。及京師平,亦出其屍而斬之。姚令言自有傳。

黃巢,曹州冤句人,本以販鹽爲事。乾符中,仍歲凶荒,人飢爲盜,河南尤甚。初,里人王仙芝、尚君長聚盜,起於濮陽,攻剽城邑,陷曹、濮及鄆州。先有謠言云:「金色蛤蟆爭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及仙芝盜起,時議畏之。左金吾衛上將軍齊克讓爲兗州節度使,以本軍討仙芝。仙芝懼,引衆歷陳、許、襄、鄧,無少長皆虜之,衆號三十萬。三年七月,陷江陵。十月,又遣將徐君莒陷洪州。時仙芝表請符節,不允。以神策統軍使宋威爲荊南節度招討使,中使楊復光爲監軍。復光遣判官吳彥宏諭以朝廷釋罪,別加官爵,仙芝乃令尚君長、蔡溫球、楚彥威相次詣闕請罪,且求恩命。時宋威害復光之功,並擒送闕,敕於狗脊嶺斬之。賊怒,悉精銳擊官軍,威軍大敗,復光收其餘衆以統之。朝廷以王鐸代爲招討。五年八月,收復亳州,斬仙芝首獻於闕下。

先是,君長弟讓以兄奉使見誅,率部衆入嵖岈山。黃巢、黃揆昆仲八人,率盜數千依讓。月餘,衆至數萬。陷汝州,虜刺史王鐐,又掠關東。官軍加討,屢爲所敗,其衆十餘萬。尚讓乃與羣盜推巢爲王,號沖天大將軍,仍署官屬,籓鎮不能制。時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僖宗以幼主臨朝,號令出於臣下。南衙北司,迭相矛盾,以至九流濁亂,時多朋黨,小人才勝,君子道消,賢豪忌憤,退之草澤。既一朝有變,天下離心。巢之起也,人士從而附之。或巢馳檄四方,章奏論列,皆指目朝政之弊,蓋士不逞者之辭也。巢徒黨既盛,與仙芝爲形援。及仙芝敗,東攻亳州不下,乃襲破沂州據之。仙芝餘黨悉附焉。

時王鐸雖銜招討之權,緩於攻取。時高駢鎮淮南,表請招討賊,許之,議加都統。巢乃渡淮,僞降於駢。駢遣將張璘率兵受降於天長鎮。巢擒璘殺之,因虜其衆。尋南陷湖、湘,遂據交、廣。託越州觀察使崔璆奏乞天平軍節度,朝議不允。又乞除官,時宰臣鄭畋與樞密使楊復恭奏,欲請授同正員將軍。盧攜駁其議,請授率府率,如其不受,請以高駢討之。及巢見詔,大詬執政,又自表乞安南都護、廣州節度,亦不允。然巢以士衆烏合,欲據南海之地,永爲窠穴,坐邀朝命。

是歲自春及夏,其衆大疫,死者十三四。衆勸請北歸,以圖大利。巢不得已,廣明元年,北逾五嶺,犯湖、湘、江、浙,進逼廣陵,高駢閉門自固,所過鎮戍,望風降賊。九月,渡淮。十一月十七日,陷洛陽,留守劉允章率分司官迎之。繼攻陝、虢,逼潼關,陷華州,留將奮鈐守之。河中節度使李都詐進表於賊。朝廷以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軍十萬守潼關。時禁軍皆長安富族,世籍兩軍,豐給厚賜,高車大馬,以事權豪,自少迄長,不知戰陣。初聞科集,父子聚哭,憚於出征。各於兩市出值萬計,傭僱負販屠沽及病坊窮人,以爲戰士,操刀載戟,不知釒敫銳。復任宦官爲將帥,驅以守關。關之左有谷,可通行人,平時捉稅,禁人出入,謂之禁谷。及賊至,官軍但守潼關,不防禁谷,以爲谷既官禁,賊無得而逾也。尚讓、林言率前鋒由禁谷而入,夾攻潼關。官軍大潰,博野都徑還京師,燔掠西市。

十二月三日,僖宗夜自開遠門出,趨駱谷,諸王官屬相次奔命。觀軍容使田令孜、王若儔收合禁軍扈從。四日,賊至昭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率在京兩班迎賊灞上。五日,賊陷京師。

時巢衆累年爲盜,行伍不勝其富,遇窮民於路,爭行施遺。既入春明門,坊市聚觀,尚讓慰曉市人曰:「黃王爲生靈,不似李家不恤汝輩,但各安家。」巢賊衆競投物遺人。十三日,賊巢僭位,國號大齊,年稱金統,仍御樓宣赦,且陳符命曰:「唐帝知朕起義,改元廣明,以文字言之,唐已無天分矣。'唐」去'醜''口'而安'黃',天意令黃在唐下,乃黃家日月也。土德生金,予以金王,宜改年爲金統。」賊搜訪舊宰相不獲,以前浙東觀察使崔璆、楊希古、尚讓、趙章爲四相,孟楷、蓋洪爲左右軍中尉,費傳古爲樞密使,王璠爲京兆尹,許建、硃實、劉塘爲軍庫使,硃溫、張言、彭攢、季逵爲諸衛大將軍、四面遊奕使。又選驍勇形體魁梧者五百人,曰功臣。令其甥林言爲軍使,比之控鶴。

中和元年二月,尚讓寇鳳翔,鄭畋出師御之,大敗賊於龍尾坡,畋乃馳檄告喻天下籓鎮。四月,涇原行軍唐弘夫之師屯渭北,河中王重榮之師屯沙苑,易定王處存之師屯渭橋,鄜延拓拔思恭之師屯武功,鳳翔鄭畋之師屯盩至。六月,邠寧硃玫之師屯興平,忠武之師三千屯武功。是歲諸侯勤王之師,四面俱會。十二月,宰相王鐸率荊、襄之師自行在至,鄭畋帳下小校竇玫者,驍勇無敵,每夜率敢死之士百人,直入京師,放火燔諸門,斬級而還,賊人悚駭。

時京畿百姓皆砦于山谷,累年廢耕耘,賊坐空城,賦輸無入,穀食騰踊,米鬥三十千。官軍皆執山砦百姓,鬻於賊爲食,人獲數十萬。朝士皆往來同、華,或以賣餅爲業,因奔於河中。宰相崔沆、豆盧瓚扈從不及,匿之別墅,所由搜索嚴急,乃微行入永寧裏張直方之家。朝貴怙直方之豪,多依之。既而或告賊雲:「直方謀反,納亡命。」賊攻其第,直方族誅,沆、瓚數百人皆遇害。自是賊始酷虐,族滅居人。遣使傳命召故相駙馬都尉於琮於其第。琮曰:「吾唐室大臣,不可佐黃家草昧,加之老疾。」賊怒,令誅之。廣德公主並賊號咷而謂曰:「予即天子女,不宜復存,可與相公俱死。」是日並遇害。

二年,王處存合忠武之師,敗賊將尚讓,乘勝入京師,賊遁去。處存不爲備,是夜復爲賊寇襲,官軍不利。賊怒坊市百姓迎王師,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壯,殺戮殆盡,流血成渠。九月,賊將同州刺史硃溫降重榮。十一月,李克用率代北之師,自夏陽渡河,屯沙苑。

三年正月,敗黃揆於沙苑,進營乾坑。二月,賊將林言、趙章、尚讓率衆十萬援華州。克用合河中、易定、忠武之師,戰於樑田坡,大敗賊軍,俘斬數萬,乘勝攻華州,塹柵以環之。克用騎軍在渭北,令薛志勤、康君立每夜突入京師,燔積聚,俘級而旋。黃揆棄華州,官軍收城。四月八日,克用合忠武騎將龐從遇賊於渭南,決戰三捷,大敗賊軍。十日夜,賊巢散走。詰旦,克用由光泰門入,收京師。巢賊出藍田、七盤路,東走關東。天下兵馬都監押楊復光露布獻捷於行在,陳破賊事狀曰:

頃者妖興霧市,盜嘯叢祠,而嶽牧籓侯,備盜不謹。謂大同之運,常可容奸;謂無事之秋,縱其長惡。賊首黃巢,因得充盈窟穴,蔓延萑蒲,驅我蒸黎,徇其凶逆。展鉏鶴以成鋒刃,殺耕牛以恣燔砲,魑魅晝行,虺蜴夜噬。自南海失守,湖外喪師,養虎災深,馴梟逆大,物無不害,惡靡不爲,豺狼貽朝市之憂,瘡磐及腹心之痛。遂至毒流萬姓,盜污兩京。衣冠銜塗炭之悲,郡邑起丘墟之嘆。萬方共怒,十道齊攻,伏九廟之威靈,殄積年之兇醜。

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神資壯烈,天付機謀,誓立功名,志安家國。至於屯田待敵,率士當衝,收百姓十萬餘家,降賊黨三萬餘衆。法當持重,功遂晚成,久稽原野之刑,未快雷霆之怒。自收同、華,逼近京師,夕烽高照於國門,遊騎俯臨於灞岸。既知四隅斷絕,百計奔衝,如窮鳥觸籠,似飛蛾赴燭。

雁門節度使李克用神傳將略,天付忠貞,機謀與武藝皆優,臣節共本心相稱。殺賊無非手刃,入陣率以身先,可謂雄才,得名飛將。自統本軍南下,與臣同力前驅,雖在寢餐,不忘寇孽。

今月八日,遣衙隊前鋒楊守宗、河中騎將白志遷、橫野軍使滿存、躡雲都將丁行存、朝邑鎮將康師貞、忠武黃頭軍使龐從等三十都,隨李克用自光泰門先入京師,力摧兇寇。又遣河中將劉讓、王環、冀君武、孫珙,忠武將喬從遇,鄭滑將韓從威,荊南將申屠悰,滄州將賈滔,易定將張仲慶,壽州將張行方,天德將顧彥朗,左神策弩手甄君楚、公孫佐,橫衝軍使楊守亮,躡雲都將高周彝,忠順都將胡真,絳州監軍毛宣伯、聶弘裕等七十都繼進。賊尚爲堅陣,來抗官軍。雁門李克用率勵驍雄,整齊金革,叫噪而聲將動瓦,喑嗚而氣欲吞沙,寬列戈矛,密張羅網。於是麾軍背擊,分騎橫衝,日明而劍躍飛輪,風急而旗開走電。使賊如浪,便可塞流;使賊如山,亦須折角。蹂踐則橫屍入地,騰凌則積血成塵,不煩即墨之牛,若駕昆陽之象。楊守宗等齊驅直入,合勢夾攻,從卯至申,羣兇大潰。自望春宮前蹙殺,至昇陽殿下攻圍,戈不濫揮,矢無虛發。其賊一時奔走,南入商山,徒延漏刃之生,佇作飲頭之器。

自收平京闕,二面皆立大功,若破敵摧兇,李克用實居其首。其餘將佐,同效驅馳。兼臣所部領萬餘人,數歲櫛風沐雨。既茲平蕩,並錄以聞。

五月,巢賊先鋒將孟楷攻蔡州,節度使秦宗權以兵逆戰,爲賊所敗。攻城急,宗權乃稱臣於賊。遂攻陳、許,營於溵水。陳州刺史趙犨迎戰,敗賊前鋒,生擒孟楷,斬之。黃巢素寵楷,悲惜之。乃悉衆攻陳州,營於城北五里,爲宮闕之制,曰八仙營。於是自唐、鄧、許、汝、孟、洛、鄭、汴、曹、濮、徐、兗數十州,畢罹其毒。賊圍陳郡百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餓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爲巨碓數百,生納人於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趙犨求援於太原。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諸軍,由蒲、陝濟河,會關東諸侯,赴援陳州。三月,諸侯之師復集。四月,官軍敗賊於太康,俘斬萬計,拔其四壁。又敗賊將黃鄴於西華,拔其壁。巢賊大恐,收軍營於故陽裏,官軍進攻之。五月,大雨震雷,平地水深三尺,壞賊壘,賊自離散,復聚於尉氏,逼中牟。翌日,營汴水北。是日,復大雨震電,溝塍漲流。賊分寇汴州,李克用自鄭州引軍襲擊,大敗之,獲賊將李用、楊景。殘衆保胙縣、冤句,官軍追討,賊無所保。其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歸厚、張歸霸各率部下降於大梁,尚讓率部下萬人歸時薄。賊自相猜間,相殺於營中,所殘者千人,中夜遁去。克用追擊至濟陰而還。賊散於兗、鄆界。黃巢入泰山,徐帥時薄遣將張友與尚讓之衆掩捕之。至狼虎谷,巢將林言斬巢及二弟鄴、揆等七人首,並妻子皆送徐州。是月賊平。

秦宗權者,許州人,爲郡牙將。廣明元年十月,巢賊渡淮而北。十一月,忠武軍亂,逐其帥薛能。是月,朝廷授別校周岌爲許帥。初軍城未變,宗權因調發至蔡州,聞府軍亂,乃閱集蔡州之兵,欲赴難。俄聞府主殂,周岌未至,巢賊充斥,日寇郡城,宗權乃督勵士衆,登城拒守。洎岌至,即令典郡事。天子幸蜀,姑務翦寇,上蔡有勁兵萬人,宗權即與監軍楊復光同議勤王,出師破賊,以蔡牧授之,仍置節度之號。

中和三年,巢賊走關東,宗權逆戰不利,因與合從爲盜。巢賊既誅,宗權復熾,僭稱帝號,補署官吏。遣其將秦彥亂江淮,秦賢亂江南,秦誥陷襄陽,孫儒陷孟、洛、陝、虢至於長安,張眰陷汝、鄭,盧塘攻汴州。賊首皆慓銳慘毒,所至屠殘人物,燔燒郡邑。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賊既乏食,啖人爲儲,軍士四出,則鹽屍而從。關東郡邑,多被攻陷。唯趙犨兄弟守陳州,硃溫保汴州,城門之外,爲賊疆場。汴帥與兗、鄆合勢,屢敗賊軍,兇勢日削。

龍紀元年二月,其愛將申叢執宗權,撾折其足,送於汴。硃溫出師迎勞,接之以禮。謂之曰:「下官屢以天子命達於公,如前年中翻然改圖,與下官同力勤王,則豈有今日之事乎?」宗權曰:「僕若不死,公何以興?天以僕霸公也。」略無懼色,乃檻送京師。昭宗御延喜樓受俘,京兆尹孫揆以組練礫之,徇於兩市。宗權檻中引頸謂揆曰:「尚書明鑑,宗權豈反者耶!但輸忠不效耳。」衆大笑。與妻趙氏俱斬於獨柳之下。

史臣曰:我唐之受命也,置器於安,千年惟永,百蠻響化,萬國來王。但否泰之無恆,故夷險之不一。三百算祀,二十帝王。雖時有竊邑叛君之臣。乘危徼倖之輩,莫不才興兵革,即就誅夷。其間沸騰,大盜三發,安祿山、硃泚、黃巢是也。

夫謀危社稷,將害君親,轘裂瀦宮,未塞其罪,故不俟於多談也。然盜之所起,必有其來,且無問於天時,宜決之於人事。

祿山母爲巫者,身是牙郎,偶緣微立邊功,遂至大加寵用,總知馬牧,特委兵權。愛天子之獨尊,與國忠之相忌,故不能以義制事,以禮制心,遂稱向闕之兵,以期非望之福,此所以爲亂也!

硃泚家本漁陽,性惟兇狡,耳習聞於篡奪,心本之於忠貞。暨弟爲亂階,身留京邑,小不如意,別懷異圖。但樂荒雞之鳴,唯幸和鑾之動,緣幽帥之嘗因亂得,謂神器之可以徼求。

黃巢亹茸微人,萑蒲賤類,因饑饉之歲,躡王、尚之蹤,志在奪攘,謀非遠大。一旦長驅江表,徑入關中,見五輅之蒙塵,謂寶命之在我。

必若玄宗採九齡之語,行三令之威,不然使祿山名位不高,委任得所,則羣黎未必陷於塗炭,萬乘未必越於岷,峨。

德宗能含垢匿瑕,不佳兵尚勇,不然則取李承之言,不委希烈伐叛,不然則取公輔之諫,早令硃泚就行,如此則未必有涇原之亂兵,未必有奉天之危急!

僖宗能知人疾苦,惠彼困窮,不然則從鄭畋之謀,赦羣偷之罪,如此則黃巢不必能犯順,鑾御未必須省方。

蓋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蛇螫不能斷腕,蟻穴所以壞堤。後之帝王,足爲殷鑑!

史朝義、秦宗權乘彼亂離,肆行暴虐,虔劉我郡邑,僭竊我衣裳,終雖滅亡,爲害斯甚,茲亦沴氣之餘也。

贊曰:天地否閉,反逆亂常。祿山犯闕,硃泚稱皇。賊巢陵突,羣豎披攘。徵其所以,存乎慢藏!

作品簡介

唐朝歷代都修有實錄。自唐初以來便在實錄基礎上撰寫國史,以吳兢、韋述所撰最爲有名。吳兢撰成《唐書》六十五卷(一說九十八卷),韋述又補遺續缺,撰成國史一百一十二卷。此後,柳芳等人又有續作。但武宗實錄不全,以後歷朝實錄沒有修成,史事缺略。後梁、後唐兩代都曾下令廣泛徵集唐史資料。

後晉時,賈緯以所蒐集的遺文和故舊傳說等,編爲《唐年補錄》六十五卷。後晉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石敬瑭命修唐史,由當時的宰相趙瑩負責監修。他挑選文士,擬訂了完整而龐大的蒐集資料和編寫工作的計劃,寫作是在唐國史的基礎上,利用當時所收集的晚唐史料加以綴補而成。趙瑩即從兩個方面着手組織編纂。

其一、根據史館所缺史料,奏請下詔購求唐武宗會昌元年至唐昭宗天祐元年“撰述得傳記及中書銀臺事、史館日曆、制詔冊書等,不限年月多少,並許詣闕進納。如年月稍多,記錄詳備,請特行簡拔,不限資序”。

其二、與張昭遠一道制定了完整的修史計劃,並提出若干具體措施:司天臺自唐高祖武德元年至昭宗天祐元年,“爲轉年長曆一道,以憑編述諸帝本紀”;文武兩班及藩侯郡牧,各敘累代官婚、名諱、行業、功勳狀一本,如有家譜、家牒,亦仰送官,“以憑纂敘列傳”;太常禮院、太常寺、大理寺、司天臺、御史臺、兵部職方、祕書省等部門“備錄”、“條列”各相關材料,以憑撰述禮、樂、刑法、天文、律歷、五行、職官、郡國、經籍等志。兩年以後,趙瑩出任晉昌軍節度使,離史任,未竟其業。但是,編纂工作在張昭遠的具體主持下,仍然依計劃繼續進行。因此,史稱趙瑩“監修國史日,以唐代故事殘缺,署能者居職。纂補實錄及修正史二百卷行於時,瑩首有力焉”。到出帝開運二年(公元945年),全書修成,歷時僅四年多。

《舊唐書》從後晉天福五年(940年)始奉石敬瑭之命修撰,到後晉開運二年(945年)完成。因爲書成時劉昫正在執政,按當時的規定,一般宰相都要作國家修史的主編(監修),因此劉昫就成了署名撰者。三任監修之外,參預纂修工作的,先後總計9人。他們是:張昭遠、賈緯、趙熙、王伸、呂琦、尹拙、崔梲、鄭受益、李爲先(一作光)。其中,張昭遠始終具體負責其事,用力最勤。賈緯受詔不久即去職守喪,書成前一年起復,主要貢獻是其《唐年補遺錄》65卷提供了唐武宗以後的許多難得史料。趙熙始終其事,“竟畢其功”。王伸於書成之日,身列“恩獎”名單。呂琦預修唐史,史稱“有能名”。

《舊唐書》修成後的第二年,即946年,北方契丹即對後晉大舉進攻,造成了開封及河南州縣數百里內杳無人煙的慘狀,公私損失都很嚴重,史籍遭劫自也難免。因此修成的《舊唐書》,在保存史料方面,是有很大積極意義的。《舊唐書》的作者去唐不遠,有條件接觸到大量的唐代史料,所以能在短短的四年多時間裏修成這樣一部二百卷的大書。

關於唐代前期的歷史,吳兢、韋述、於休烈、令狐峘等人相繼編寫的《唐書》130卷以及唐高祖到唐文宗的各朝實錄對唐初至唐代宗時期的歷史事件記述較爲完整。一般認爲,五代紛亂之時,唐代遺聞往事,雖懸詔購求,而所得無幾,故這部唐史援據較少,而其前半則“全用實錄、國史舊本”。(在研究新、舊《唐書》的論著中,大都沿引清代學者趙翼的說法:“《舊唐書》前半全用實錄、國史舊本” ,並由此判定《舊唐書》的史源。同時,在肯定《新唐書》“增舊書處”時,也引用趙翼在另一處所說:五代紛亂之時,《舊唐書》援據較少,至宋仁宗時,太平已久,舊時記載多出於世,故《新唐書》採取轉多。請注意趙翼下面的這一說法:“今第觀《新書·藝文志》所載,如吳兢《唐書備闕記》、王彥威《唐典》、蔣乂《大唐宰輔錄》、《凌煙功臣、秦府十八學士、史臣》等傳、凌璠《唐錄政要》、南卓《唐朝綱領圖》、薛璠《唐聖運圖》、劉肅《大唐新語》、李肇《國史補》、林恩《補國史》等書,無慮數十百種,皆《舊唐書》所無者”,“皆五代修《唐書》時所未嘗見者。” 據此,更有人認爲:“《新唐書·藝文志》所載,較《舊唐書·經籍志》增多可見。此皆晉修《舊唐書》時所未能見者也。”

其實,上述認識,不論是趙翼的兩段論述,還是今人的那種說法,都失於深入、細緻的考察。更有甚者,以其《經籍志》沒有著錄的史籍,便是五代修史時未曾見到的書。其實,這些認識都缺乏深入、細緻的考察,不足以說明這部唐史的史料來源。《舊唐書·經籍志》所錄,以毋煚《古今書錄》爲據,乃“開元盛時四部書。至於天寶以後的著述,並不是五代後晉時沒有看到,而是史臣們不打算將其混雜到“開元盛時”的著錄之中。對此,後晉史官說得十分清楚:天寶以後,名公各著文章,儒者多有撰述,或記禮法之沿革,或裁國史之繁略,皆張部類,其徒實繁。臣以後出之書,在開元四部之外,不欲雜其本部。今據所聞,附撰人等傳。其諸公文集,亦見本傳此並不錄。《舊唐書》卷46《經籍志上》。

這裏提到玄宗天寶以後的撰述有三類,一是“裁國史之繁略”者,二是“記禮法之沿革”者,三是“諸公文集”,只不過都放在本人的傳記當中記述罷了。因此,凡是《舊唐書》紀、志、傳中提到的撰述,尤其是天寶以後的撰述,都應視爲後晉纂修這部唐史的史料來源。其史料來自一是實錄。二是唐人所修國史。

作者介紹

劉昫(公元887—946年),字耀遠,涿州歸義(今屬河北雄縣)人,五代時期歷史學家,後晉政治家。後唐莊宗時任太常博士、翰林學士。

後晉時,官至司空、平章事。後晉出帝開運二年(945年)受命監修國史、負責編纂《舊唐書》。其是二十四史之一。

流傳年代

《舊唐書》僅流傳了一百年左右,就遭到了厄運。從宋仁宗慶曆年間起,北宋朝廷認爲《舊唐書》蕪雜不精,另命宋祁和歐陽修編撰唐書。這部唐書在1060年(宋仁宗嘉祐五年)寫成,開始“布書於天下”,從此,署名劉昫所編的唐書遂不再流傳。

直至明朝嘉靖十七年(1538年),浙江餘姚人聞人詮在蘇州徵借到當地人士所藏《舊唐書》,請蘇州府學訓導沈桐在蘇州府學裏對書稿作校對並開版印刷(工作到一半時,聞人詮離開蘇州,但此事在多方支持下繼續進行),經歷了四百七十八年坎坷命運的劉昫唐書,才又得到重新刊行。

後人爲區別這兩種唐書,把後晉劉昫所著稱爲《舊唐書》,而將宋祁等後修的唐書命名爲《新唐書》。 《新唐書》行世後,《舊唐書》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幾乎被人們廢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