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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三百一十六 列傳第七十五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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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 吳奎 趙抃(子屼) 唐介(子淑問 義問 孫恕)

《宋史》卷三百一十六 列傳第七十五

包拯,字希仁,廬州合肥人也。始舉進士,除大理評事,出知建昌縣。以父母皆老,辭不就。得監和州稅,父母又不欲行,拯即解官歸養。後數年,親繼亡,拯廬墓終喪,猶裴徊不忍去,裏中父老數來勸勉。久之,赴調,知天長縣。有盜割人牛舌者,主來訴。拯曰:"第歸,殺而鬻之。"尋復有來告私殺牛者,拯曰:"何爲割牛舌而又告之?"盜驚服。徙知端州,遷殿中丞。端土產硯,前守緣貢,率取數十倍以遺權貴。拯命制者才足貢數,歲滿不持一硯歸。

尋拜監察御史裏行,改監察御史。時張堯佐除節度、宣徽兩使,右司諫張擇行、唐介與拯共論之,語甚切。又嘗建言曰:"國家歲賂契丹,非御戎之策。宜練兵選將,務實邊備。"又請重門下封駁之制,及廢錮贓吏,選守宰,行考試補蔭弟子之法。當時諸道轉運加按察使,其奏劾官吏多摭細故,務苛察相高尚,吏不自安,拯於是請罷按察使。

去使契丹,契丹令典客謂拯曰:"雄州新開便門,乃欲誘我叛人,以刺疆事耶?"拯曰:涿州亦嘗開門矣,刺疆事何必開便門哉?"其人遂無以對。

歷三司戶部判官,出爲京東轉運使,改尚書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徙陝西,又徙河北,入爲三司戶部副使。秦隴斜谷務造船材木,率課取於民;又七州出賦河橋竹索,恆數十萬,拯皆奏罷之。契丹聚兵近塞,邊郡稍警,命拯往河北調發軍食。拯曰:"漳河沃壤,人不得耕,刑、洺、趙三州民田萬五千頃,率用牧馬,請悉以賦民。"從之。解州鹽法率病民,拯往經度之,請一切通商販。除天章閣待制、知諫院。數論斥權幸大臣,請罷一切內除曲恩。又列上唐魏鄭公三疏,願置之坐右,以爲龜鑑。又上言天子當明聽納,辨朋黨,惜人才,不主先入之說,凡七事;請去刻薄,抑僥倖,正刑明禁,戒興作,禁妖妄。朝廷多施行之。除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嘗建議無事時徙兵內地,不報。至是,請:"罷河北屯兵,分之河南兗、鄆、齊、濮、曹、濟諸郡,設有警,無後期之憂。借曰戍兵不可遽減,請訓練義勇,少給餱糧,每歲之費,不當屯兵一月之用,一州之賦,則所給者多矣。"不報。徙知瀛州,諸州以公錢貿易,積歲所負十餘萬,悉奏除之。以喪子乞便郡,知揚州,徙廬州,遷刑部郎中。坐失保任,左授兵部員外郎、知池州。復官,徙江寧府,召權知開封府,遷右司郎中。

拯立朝剛毅,貴戚宦官爲之斂手,聞者皆憚之。人以包拯笑比黃河清,童稚婦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師爲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舊制,凡訟訴不得徑造庭下。拯開正門,使得至前陳曲直,吏不敢欺。中官勢族築園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適京師大水,拯乃悉毀去。或持地券自言有僞增步數者,皆審驗劾奏之。

遷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奏曰:"東宮虛位日久,天下以爲憂,陛下持久不決,何也?"仁宗曰:"卿欲誰立?"拯曰:"臣不才備位,乞豫建太子者,爲宗廟萬世計也。陛下問臣欲誰立,是疑臣也。臣年七十,且無子,非邀福者。"帝喜曰:"徐當議之。"請裁抑內侍,減節冗費,條責諸路監司,御史府得自舉屬官,減一歲休暇日,事皆施行。

張方平爲三司使,坐買豪民產,拯劾奏罷之;而宋祁代方平,拯又論之;祁罷,而拯以樞密直學士權三司使。歐陽修言:"拯所謂牽牛蹊田而奪之牛,罰已重矣,又貪其富,不亦甚乎!"拯因家居避命,久之乃出。其在三司,凡諸管庫供上物,舊皆科率外郡,積以困民。拯特爲置場和市,民得無擾。吏負錢帛多縲系,間輒逃去,並械其妻子者,類皆釋之。遷給事中,爲三司使。數日,拜樞密副使。頃之,遷禮部侍郎,辭不受,尋以疾卒,年六十四。贈禮部尚書,諡孝肅。

拯性峭直,惡吏苛刻,務敦厚,雖甚嫉惡,而未嘗不推以忠恕也。與人不苟合,不僞辭色悅人,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皆絕之。雖貴,衣服、器用、飲食如布衣時。嘗曰:"後世子孫仕宦,有犯贓者,不得放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若孫也。"初,有子名繶,娶崔氏,通判潭州,卒。崔守死,不更嫁。拯嚐出其媵,在父母家生子,崔密撫其母,使謹視之。繶死後,取媵子歸,名曰綖。有奏議十五卷。

吳奎,字長文,濰州北海人。性強記,於書無所不讀。舉《五經》,至大理丞,監京東排岸。慶曆宿衛之變,奎上疏曰:"涉春以來,連陰不解,《洪範》所謂'皇之不極,時則有下伐上'者。今衛士之變,起於肘腋,流傳四方,驚駭羣聽。聞皇城司官六人,其五已受責,獨楊懷敏尚留。人謂陛下私近幸而屈公法,且獲賊之際,傳令勿殺,而左右輒屠之。此必其黨欲以滅口,不然,何以不奉詔?"遂乞召對面論,仁宗深器之。再遷殿中丞,策賢良方正入等,擢太常博士、通判陳州。

入爲右司諫,改起居舍人,同知諫院。每進言,惟勸帝禁束左右奸幸。內東門闌得賂遺物,下吏研治,而開封用內降釋之。奎劾尹魏瓘,出瓘越州。彭思永論事,詔詰所從受。奎言:"御史法許風聞,若窮核主名,則後誰敢來告以事?是自塗其耳目也。"上爲罷不問。郭承祐、張堯佐爲宣徽使,奎連疏其不當,承祐罷使,出堯佐河中。

皇祐中,頗多災異,奎極言其徵曰:"今冬令反燠,春候反寒,太陽虧明,五星失度,水旱作沴,饑饉薦臻,此天道之不順也。自東徂西,地震爲患,大河橫流,堆阜或出,此地道之不順也。邪曲害政,陰柔蔽明,羣小紛爭,衆情壅塞,西、北貳敵,求欲無厭,此人事之不和也。夫帝王之美,莫大於進賢退不肖。今天下皆謂之賢,陛下知之而不能進;天下皆謂之不肖,陛下知之而不能退。內寵驕恣,近習回撓,陰盛如此,寧不致大異乎?又十數年來下令及所行事,或有名而無實,或始是而終非,或橫議所移,或奸謀所破,故羣臣百姓,多不甚信,以謂陛下言之雖切而不能行,行之雖銳而不能久。臣願謹守前詔,堅如金石,或敢私撓,必加之罪,毋爲人所測度,而取輕於天下。"

唐介論文彥博,指奎爲黨,出知密州。加直集賢院,徙兩浙轉運使。入判登聞檢院、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奉使契丹,會其主加稱號,要入賀。奎以使事有職,不爲往。歸遇契丹使於塗,契丹以金冠爲重,紗冠次之。故事,使者相見,其衣服重輕必相當。至是,使者服紗冠,而要奎盛服。奎殺其儀以見,坐是出知壽州。

至和三年,大水,詔中外言得失。奎上疏曰:"陛下在位三十四年,而儲嗣未立。在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以昭穆言,則太祖、太宗之曾孫,所宜建立,以系四海之望。俟有皇子則退之,而優其禮於宗室,誰曰不然?陛下勿聽奸人邪謀,以誤大事。若倉卒之際,柄有所歸,書之史冊,爲萬世嘆憤。臣不願以聖明之資,當危亡之比。此事不宜優遊,願蚤裁定。定之不速,致宗祀無本,鬱結羣望,推之咎罰,無大於此。"帝感其言,拜翰林學士,權開封府。

奎達於從政,應事敏捷,吏不敢欺。富人孫氏辜榷財利,負其息者,至評取物產及婦女。奎發孫宿惡,徙其兄弟於淮、閩,豪猾畏斂。居三月,治聲赫然。除端明殿學士、知成都府,以親辭,改鄆州,復還翰林,拜樞密副使。治平中,丁父憂,居喪毀瘠,廬於墓側,歲時潔嚴祭祀,不爲浮屠事。

神宗初立,奎適終制,以故職還朝。逾月,參知政事。時已召王安石,辭不至,帝顧輔臣曰:"安石歷先帝朝,召不赴,頗以爲不恭。今又不至,果病耶,有所要耶?曾公亮曰:"安石文學器業,不敢爲欺。"奎曰:"臣嘗與安石同領羣牧,見其護短自用,所爲迂闊。萬一用之,必紊亂綱紀。"乃命知江寧。

奎嘗進言:"陛下在推誠應天,天意無他,合人心而已。若以至誠格物,物莫不以至誠應,則和氣之感,自然而致。今民力困極,國用窘乏,必俟順成,乃可及他事。帝王所職,惟在於判正邪,使君子常居要近,小人不得以害之,則自治矣。"帝因言:"堯時,四凶猶在朝。"奎曰:"四凶雖在,不能惑堯之聰明。聖人以天下爲度,未有顯過,固宜包容,但不可使居要近地爾。"帝然之。御史中丞王陶,以論文德不押班事詆韓琦,奎狀其過。詔除陶翰林學士,奎執不可。陶又疏奎阿附。陶既出,奎亦以資政殿大學士知青州。司馬光諫曰:"奎名望清重,今爲陶絀奎,恐大臣皆不自安,各求引去。陛下新即位,於四方觀聽非宜。"帝乃召奎歸中書。及琦罷相,竟出知青州。明年薨,年五十八。贈兵部尚書,諡曰文肅。

奎喜獎廉善,有所知輒言之,言之不從,不止也。少時甚貧,既通貴,買田爲義莊,以賙族黨朋友。沒之日,家無餘資,諸子至無屋以居,當時稱之。

趙抃,字閱道,衢州西安人。進士及第,爲武安軍節度推官。人有赦前僞造印,更赦而用者,法吏當以死。抃曰:"赦前不用,赦後不造,不當死。"讞而生之。知崇安、海陵、江原三縣,通判泗州。濠守給士卒廩賜不如法,聲欲變,守懼,日未入,輒閉門不出。轉運使檄抃攝治之,抃至,從容如平時,州以無事。

翰林學士曾公亮未之識,薦爲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幸,聲稱凜然,京師目爲"鐵面御史。"其言務欲朝廷別白君子小人,以謂:"小人雖小過,當力遏而絕之;君子不幸詿誤,當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德。"溫成皇后之喪,劉沆以參知政事監護,及爲相,領事如初。抃論其當罷,以全國體。又言宰相陳執中不學無術,且多過失;宣徽使王拱辰平生所爲及奉使不法;樞密使王德用、翰林學士李淑不稱職;皆罷去。吳充、鞠真卿、刁約以治禮院吏,馬遵、呂景初、吳中復以論樑適,相繼被逐。

抃言其故,悉召還。呂溱、蔡襄、吳奎、韓絳既出守,歐陽修、賈黯復求郡。抃言:"近日正人端士紛紛引去,侍從之賢如修輩無幾,今皆欲去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諂事權要,傷之者衆耳。"修、黯由是得留,一時名臣,賴以安焉。

請知睦州,移梓州路轉運使,改益州。蜀地遠民弱,吏肆爲不法,州郡公相饋餉。抃以身帥之,蜀風爲變。窮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識使者,抃行部無不至,父老喜相慰,奸吏竦服。召爲右司諫。內侍鄧保信引退兵董吉燒煉禁中,抃引文成、五利、鄭注爲比,力論之。陳昇之副樞密,抃與唐介、呂海、範師道言升之奸邪,交結宦,進不以道。章二十餘上,升之去位。抃與言者亦罷,出知虔州。虔素難治,抃御之嚴而不苛,召戒諸縣令,使人自爲治。令皆喜,爭盡力,獄以屢空。嶺外仕者死,多無以爲歸,抃造舟百艘,移告諸郡曰:"仕宦之家,有不能歸者,皆於我乎出。"於是至者相繼,悉授以舟,並給其道里費。召爲侍御史知雜事,改度支副使,進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時賈昌朝以故相守魏,抃將按視府庫,昌朝使來告曰:"前此,監司未有按視吾藏者,恐事無比,若何?抃曰:"舍是,則他郡不服。"竟往焉。昌朝不悅。初,有詔募義勇,過期不能辦,官吏當坐者八百餘人。抃被旨督之,奏言:"河朔頻歲豐,故應募者少,請寬其罪,以俟農隙。"從之。坐者獲免,而募亦隨足。昌朝始愧服。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以寬爲治。抃向使蜀日,有聚爲妖祀者,治以峻法。及是,復有此獄,皆謂不免。抃察其亡他,曰:"是特酒食過耳。"刑首惡而釋餘人,蜀民大悅。會榮諲除轉運使,英宗諭諲曰:"趙抃爲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立,召知諫院。故事,近臣還自成都者,將大用,必更省府,不爲諫官。大臣以爲疑,帝曰:"吾賴其言耳,苟欲用之,無傷也。"及謝,帝曰:"聞卿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爲政簡易,亦稱是乎?"未幾,擢參知政事。抃感顧知遇,朝政有未協者,必密啓聞,帝手詔褒答。

王安石用事,抃屢斥其不便。韓琦上疏極論青苗法,帝語執政,令罷之。時安石家居求去,抃曰:"新法皆安石所建,不若俟其出。"既出,安石持之愈堅。抃大悔恨,即上言:"制置條例司建使者四十輩,騷動天下。安石強辯自用,詆天下公論以爲流俗,違衆罔民,順非文過。近者臺諫侍從,多以言不聽而去;司馬光除樞密,不肯拜。且事有輕重,體有大小。財利於事爲輕,而民心得失爲重;青苗使者於體爲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爲大。今去重而取輕,失大而得小,懼非宗廟社稷之福也。"奏入,懇乞去位,拜資政殿學士、知杭州,改青州,時京東旱蝗,青獨多麥,蝗來及境,遇風退飛,盡墮水死。

成都以戍卒爲憂,遂以大學士復知成都。召見,勞之曰:"前此,未有自政府往者,能爲朕行乎?"對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奚例之問?"因乞以便宜從事。既至蜀,治益尚寬。有卒長立堂下,呼諭之曰:"吾與汝年相若,吾以一身入蜀,爲天子撫一方。汝亦宜清謹畏戢以率衆,比戍還,得餘貲持歸,爲室家計可也。"人喜轉相告,莫敢爲惡,蜀郡晏然。劍州民私作僧度牒,或以爲謀逆告,抃不師畀獄吏,以意決之,悉從輕比。謗者謂其縱逆黨,朝廷取具獄閱之,皆與法合。茂州夷剽境上,懼討乞降,乃縛奴將殺之,取血以受盟。抃使易用牲,皆歡呼聽命。

乞歸,越州。吳越大飢疫,死者過半。抃盡救荒之術,療病,埋死,而生者以全。下令修城,使得食其力。復徙杭,以太子少保致仕,而官其子屼提舉兩浙常平以便養。屼奉抃遍遊諸名山,吳人以爲榮。元豐七年,薨,年七十七。贈太子少師,諡曰清獻。

抃長厚清修,人不見其喜慍。平生不治貲業,不畜聲伎,嫁兄弟之女十數、他孤女二十餘人,施德煢貧,蓋不可勝數。日所爲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於天,不可告,則不敢爲也。其爲政,善因俗施設,猛寬不同,在虔與成都,尤爲世所稱道。神宗每詔二郡守,必以抃爲言。要之,以惠利爲本。晚學道有得,將終,與屼訣,詞氣不亂,安坐而沒。宰相韓琦嘗稱抃真世人標表,蓋以爲不可及雲。

屼字景仁。由蔭登第,通判江州,改溫州,代還,得見。時抃已謝事,神宗命爲太僕丞,擢監察御史。以父老請外,提舉兩浙常平。元祐中,復爲御史。上疏言:"治平以前,大臣不敢援置親黨於要塗,子弟多處管庫,甚者不使應科舉,與寒士爭進。自王安石柄國,持內舉不避親之說,始以子雱列侍從,由是循習爲常。資望淺者,或居事權繁重之地;無出身者,或預文字清切之職,今宜杜絕其源。"又言:"臺諫之臣,或稍遷其位,而陰奪言責;或略行其言,而退與善地;或兩全並立,苟從講解;或置而不問,外示包容。使忠鯁之士,蒙羞難退,皆朝廷所宜深察也。"傅堯俞、王巖叟、樑燾、孫升以事去,屼言:"諸人才能學術,爲世推稱;忠言嘉謨,見於已試,宜悉召還朝。"所言皆切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