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裏的牛散文

（一）

臘月天快過年了，大夥都說：一年都未聞過肉味了。問隊長：能不能宰頭牛過年？隊長同意了大夥的請求，宰牛過年。我們漢人自己是不敢宰牛的，覺得那樣會有罪。隊長派人去回民一隊請來了宰牛師傅，幫我們第五生產隊宰頭牛。

陰嗖嗖的天氣，蠻冷的。一條上年出生的牛崽後腿直立，前腿朝上，被直直的綁在湖邊的一棵粗大的老柳樹上。彎彎的宰牛刀明晃晃的，被腰間繫着草繞子，穿着破棉襖，滿臉絡腮鬍子的回族大叔扛在肩膀上。我們一幫小孩子從未見過牛是怎樣被宰的，我們都圍在那裏看稀奇。

湖邊一排柳樹上栓了十幾條牛，都埋着頭在吃幹黃的稻草。一頭老母牛昂頭望着被綁的牛崽子，淒厲的大叫着，那叫聲悽慘之極。有婦女心軟了，說：這小牛是它生的，牛也是通人性的，老牛叫的這麼悽慘，還是別宰了吧，怪可憐的！

忽然有人尖叫了起來：看，牛崽哭了，在流淚。我們都圍上前去看，見那頭被綁的.牛崽眼淚嘩嘩的在流淌，我們嚇壞了，尖叫着一鬨而散。

小孩子被媽媽們都帶回了家，只留下幾個膽子大的男人在湖邊幫回族師傅打下手。最後我們家家戶戶都分到了一塊牛肉過年，但是牛是怎樣被宰的，我們都沒有看見。

（二）

春上的日子，我們五隊十幾個孩子每天都會一起去山上放牛。我們村子上山有兩條路可以走，前山和後山。我們五隊住在村子的後面，三隊和四隊住在村子的前面，幾個生產隊的牛遇見了就會打架。所以我們進山一般都是從後山進去，再從後山回來。

我放的是一頭斷了一隻角的瘋牯牛，到了春天它的瘋病就會間歇性的發作，總是和其它隊的牛打架，那隻角就是在一次羣牛大戰中被別隊的牛打斷的。不是打雷下雨天，我都是牽着放它，或是拋開放它。只有打雷下雨的時候我纔會騎着放。我害怕它會隨時的發瘋，把我甩下來。因爲我被這瘋牛甩過幾次，每次都被摔的滿臉是傷，鼻子流血，到現在膝蓋還有那個時候留下的老傷，到了雨天就會隱隱作痛！

那頭老母牛是歸青子放的，青子個子矮小粗壯，膽子忒大，比我們力氣都要大好多。那個時候我們幾個女孩子都不敢惹她，因爲我們都打不過她。

每天放到夕陽下山天快黑時，牛也飽了，男孩女孩們都騎在牛背上，唱着山歌回村子。青子膽子大，她騎在牛背上總是用鞭子把牛抽的飛奔，和男孩子們比賽看誰的牛跑的快。我和青霞倆膽子是最小的，我們總是牽着牛往回走。

（三）

這天我們把牛拋放在半山腰，我們都坐在山崗上聽響生哥哥打謎語給我們猜。忽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我們都是赤腳的，響生哥哥怕雷雨會過電把我們打死了，他要我們都趕緊的騎到牛背上去。

全身都溼透了，春暖咋寒，我們冷得瑟瑟發抖。十二歲的響生哥哥是我們的頭兒，他同意了我們提前把牛往回趕。因爲是下雨天，我們的牛已經放到前山了，我們不想往後山繞回村，閃電咔嚓嚓好似要把天劈開，雷聲轟隆隆好似要把天炸開，我們很害怕，我們便抄近道從前山進村子。

雨太大，每次這樣的天氣我們都會很團結，沒有人比賽誰跑的快，都是騎在牛背上緩緩的進村子。快進村子的時候，青子放的母牛一聲長嘯，忽然邁開四蹄狂奔起來，我們聽見青子一聲慘叫，她當時是嚇壞了，我們也全部嚇壞了，以爲這頭牛也瘋了。

幾個男孩子也都嚇壞了，趕緊快牛加鞭的去追趕青子和那頭母牛。等到了三隊李醫生門口的時候，（李醫生全家是從山東下放來我們村子的）那頭母牛突然不走了，一雙前腿一下子搭在了李醫生家的屋檐上，母牛的叫聲，不、是悽慘的叫聲，叫的我們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們十幾個孩子全部拋下自己的牛，去幫青子拉牛，我們想把牛從屋檐上拉下來，我們拉不動，我們全都嚇的哇哇大哭。有大人們過來幫忙了，好不容易纔把那頭母牛從屋檐上拉下來，我們都看見了母牛滿面雨水，和眼裏流出的淚水——

從那以後，我們幾乎一年都不敢從前山回村了，因爲李醫生家的屋頂上，曬着那頭牛崽的皮和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