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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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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有一個箱子,裏面裝什麼且不說,但,這個箱子少不了。

箱子的散文

我是在一間土坯房裏長大的。泥土味,灌滿了我整個童年,但我喜歡泥土味,直到如今。

如今,我生活在堅硬的城市裏,經常要到公園走走,不是去散步,是去聞那個埋在花叢中的那點泥土味。

撥開記憶,走到那間被煙燻得發亮,摻雜着濃濃泥土氣息的屋子,這間養我的土坯房裏,如今只剩下一位老人,他是我的爺爺。

十年前,他八十歲大壽,那時的他身子仍舊硬朗,如今他的頭髮脫落所剩無幾,牙齒也不聽使喚地開始掉。他給我說,他覺得自己說話跑風,連調也不沾了。索性他就不說了,閒得沒事,就在院子裏曬曬太陽、看看書。

爺爺這輩子只有兩個喜好,一是嘮叨,二是看書。爺爺愛嘮叨的毛病,在奶奶離世之後,就立馬翻篇了,兒女們再也聽不到了。我想不是聽不到了,而是女兒們都覺得煩。可是另外一個嗜好,他戒不了。

爺爺的積蓄,基本上都用來買書了。我的父親、叔叔、姑姑們給他的錢,他都買成了書。

家人經常會質問他,說,給你錢不是讓你花的呀!這書吃又吃不了?穿又穿不了的?你買這麼多這東西幹嘛啊?

可是他卻不以爲然,反而說到,我買書不就是花了呀!你們不是讓我花錢的呀!你管我買啥呢?啥讓我高興我買啥……

家人們氣得腦子都快炸了,可是卻又拿他沒辦法,照舊每個月都要給他幾百塊錢的零花錢,任由他花。

爺爺看書很挑,他要看《本草綱目》、《黃帝內經》之類的書,這些書他還要親自去買。其他人買的這類醫書都不合他胃口,不會感激倒罷!有時候還會反過來臭罵幾句。

如今,我再走進那間土坯房。屋內濃烈的黴味,讓誰聞了都會受不了,那個味道實在是太烈了。唯獨他一個人,住了幾十年。他呀!住習慣了。

如果天氣好,屋內晚上可以看星星,我問爺爺,爲什麼不修補一下屋頂?他卻給我說,這不是修房頂的,這是病,這是兒女的心病,沒法修。

可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低下了頭,搖着頭說道,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天,不補了,不值當。

每次我去看他,他總是戴着一副破舊的老花鏡,鏡片很厚,其中一條眼鏡腿也掉了,用一根粗線捆綁着,套在頭上,趴在桌子上寫着他自己的《本草綱目》。

我去看他,總要給他帶些水果,除了噓寒問暖、問問身體狀況外,還要問問他我的病怎麼醫?可每當問到這個問題時,他卻又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給我說,你的那個病啊!不是治不好,是時令不對,現在沒法治。雖然我聽不懂什麼是時令,可我就覺得爺爺很牛。

爺爺那些被視爲珍寶的書,每每都會被他抱在懷裏。晚上他也抱着嗎?我想,他肯定不會了。

爺爺的書,都是放在一個皮箱裏,那是一個棗紅色的皮箱。如今那個皮箱被歲月刷了一層漆,黝黑黝黑,泛着亮光。這個皮箱多少年了,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這個皮箱比我更早來到爺爺的生命裏。

走到那間土坯房內,眼前就會浮現兒時的畫面。童年的笑,纏在了房樑上,直到如今,我還能聽到。

爺爺的皮箱,是放在了長長的木板上,這塊木板早已被蟲子叮咬得千瘡百孔,可是卻沒人去更換這塊木板,也許不是不想換,而是爺爺與它有了感情。

木板下面是三口大缸,據說是防鼠的,缸上貼着的春聯“五穀豐登”是一層疊一層,灰塵也是。木板上面,在爺爺皮箱旁,還有一個箱子,那是奶奶的箱子,也是全家人的箱子。

兒時,我搬着板凳到箱子下,踩着板凳往上爬,雖然是吃到了箱子裏的'饃,但是卻被困到了上面。抱着箱子哇哇大哭,一直哭、一直哭……

最終,還是奶奶把我救了下來。奶奶的箱子是木箱子,刷着黃色的油漆。如今,箱子不僅被歲月染成了黑色,並且也開始蛻皮,可是,我們家人都記得這個箱子。

這個箱子裏裝滿了所有人的記憶,包括我。箱子是方方正正的,如同奶奶對我們的說教,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苟且偷生。

自打我記事起,我就是在繞着箱子轉。奶奶會把姑姑們、親戚們帶來的吃的,通通塞進箱子裏。那些年,屋子不漏雨、不跑風,任何味道都跑不出去。倘若箱子裏有蘋果,進到屋子裏就會聞到濃濃的蘋果味。

我就會像饞猴一樣撲上去,找吃的。即使我不去翻,其他人也會去翻。

箱子很大,奶奶把它大致分了三部分。左側放了一個饃筐,放的是饅頭,也是那年代家人所有的口糧;右下角放的是一個紙箱,裏面裝的是雞蛋,卻很少有雞蛋,一般都放着親戚們送來的水果。右上角放着幾張報紙,卻一直空着;據奶奶說,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會填滿,要放麻花、糕點之類的。

兩個箱子,同在一塊木板上,可是,爺爺的箱子幾乎是被所有人遺忘在了風裏,找也找不回來,而奶奶的箱子卻一直都記得。兒時的我,曾被爺爺按在石板上,他從皮箱子拿出《弟子規》讓我背誦,可是我卻因爲太難背,而噘着嘴,不背。他打過我嗎?我忘了。我只記得他說,不要忘了祖宗呀!不要忘了祖宗啊!不要忘了祖宗啊!並且一說還是三遍,讓我也摸不着東南西北。

如今,木板上還是這兩個箱子。灰塵壓得大木箱蓋子也打不開了,而爺爺的皮箱開始漸漸走進了大家的視野,據說裏面有爺爺收藏的寶物。可是當爺爺把他珍藏的《弟子規》、《道德經》一部部親自拿給大家看時,其他人卻對他的書和他整個人都是閉門不見。而我,卻又一次被爺爺按在石凳上,讀老掉牙的《弟子規》、《道德經》……

如今讀《弟子規》和《道德經》的人只剩下兩個,爺爺和我。新與舊的碰撞,人們往往會捨棄舊的。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可我記得,爺爺的那個皮箱子裏,有爺爺想要給我們留下的東西。

新房子在鄉村一間間地蓋了起來,唯獨爺爺的屋子不曾改變模樣,甚至是更爛、更破舊。

有人說,爺爺是活在上世紀的人,說我也被爺爺拉回到了上世紀。在鄉村,無數人嘲笑我們爺孫二人。在無數責怪聲中,家人責怪聲最大。

有一天,爺爺與我,並排坐在石凳上。爺爺對我說:“這些書不適合你看,以後就別看了,你應該找適合你的書。說不定哪一天我就要走了,我會帶着我的箱子走。你可以不用記得我,但是你要記得箱子、記得書。即使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心中最起碼要裝點什麼?”

我不知道爺爺說的是要裝什麼,只是那些曾經看過的書,全都購買了,放在了我的書架上。可是,我還是覺得,缺少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