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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人物之秦光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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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光富是五哥(堂兄)的大兒子,小名叫小大娃兒。因爲四哥有個大娃兒,爲了避免重複,便跟他加了個“小”字。他還有個外號叫“大雞公”。那時候,我們這清明會有規定,不管是誰家生了男孩子,在辦清明會時,都得提一個大紅雞公來。“大雞公”出生這一年,三哥、四哥、五哥三弟兄各生了一個男孩,他們三家也就各提了一個大紅雞公來。因而這一年的清明會是歷年來最紅火的一屆。正是這緣故,後來,大家在稱這三個男孩時,都用雞公來冠名。五哥家是老大,就叫他“大雞公”,四哥家是老三,就叫“三雞公”,三哥家是老六,就叫“六雞公”。大家見這麼叫着挺有趣的,便這麼叫了下去。

鄉村人物之秦光富散文

我師範畢業回到老家教書。這時“大雞公”在讀小學。父親要我好好培養“大雞公”,他認爲,在我們這家的“光”字輩中,“大雞公”纔會有出息,也就是像我一樣,通過讀書考上學校。我父親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他看什麼都看得比較準的。我也很敬服父親。

我父親還是一個非常重親情的人。

當初二爺去世時,五哥還是個遺腹子,而二孃又是個瞎子。靠二孃來拉扯三個孩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事。父親爲了二爺這一房人能延續下去,他便盡力幫助二孃,把三哥、四哥、五哥三個侄兒當作是自己親生兒子來對待。

當年父親在修房子時,修了七間,最中間一間做堂屋。正房子那三間父親拿給二孃和她的三個兒子住,而父親自己卻住側房子的三間。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像父親這樣盡心盡力幫我的三個堂兄,三個堂兄也就不把我父親當幺叔而是當父親來看待。他們喊我父親爲“爹”。他們家裏有個什麼大凡小事,都會請我父親去吃飯,以此報答養育之恩。

我在輔導了“大雞公”一段時間後,發現“大雞公”腦子比較笨,反應也比較遲緩。我便覺得父親這回看走了眼。不過,“大雞公”有個優點,這是許多學生都不具備的,就是他讀書很用功。他放學回來,不會像“三雞公”“六雞公”,把書包一丟,跑到連人影子都見不到了,你喊是喊不住的。他卻是把書包放在吃飯的高桌子上,不是做作業就是看書。如果我不喊他出去耍,他是不會出去耍的。

“大雞公”這也算是“勤能補拙”吧!他的成績能排在班上前三名。我叫他再努把力把前面兩個超了,可他就是超不了。我見他就像挑東西的人,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都趕不上人家,自然是能力的問題,我也不好說什麼,一切只能是順其自然。

有一次,“大雞公”回來對我說,“小滿”(幺叔),我們這回考了一次。”

我一聽,心想,奇怪,往回都是我問他考得怎樣他才說的,這次我沒問他倒主動跟我提起考試的事來,看來他這次考得應該是不錯的了。

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問了一句,考得怎麼樣啊?

“大雞公”憋了半天沒說,我便追問了他一下。這時,他才期期艾艾地說,慢點我說出來,你會說我在吹牛。

我這下斷定他是考得好了。又問他,那你考到第幾名?

第一名!“大雞公”終於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我吃了一驚。我不是爲他考第一名吃驚,而是爲他作爲一個小學生,在第一次考到班上第一名後,雖然有炫耀的心理,可他卻沉得住氣,甚至比一個大人還沉得住氣吃驚的。

我誇獎了他,並說,你現在總算是把前面兩名超過了,今後要跟我儘量穩住,不要讓他們又把你超過了。

“大雞公”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我把這事跟四哥五哥他們說了,大家都很高興,不住地誇獎他。同時對“三雞公”和“六雞公”說,你看別個“大雞公”讀書多得行,考到了班上第一名,你們呢,差到來屙牛屎。“大雞公”聽大家這麼誇他,反倒害起羞來了。

“大雞公”進入初中後,雖然還是很努力,可成績始終冒不了尖,老是在中等偏上一點徘徊。那時讀書,作爲農家子弟,目標至始至終都定在考中專中師上,因爲讀了中專中師,不但能吃上國家糧還能分配工作,而且家裏不花什麼錢。

五哥的家庭條件在我們這兒是比較差的,雖然那時大家都好不到哪去。五嫂是隆昌人,而隆昌的生活條件比我們這裏還要差,當時許多到我們這兒來逃荒要飯的人就是隆昌人。那時的隆昌很像現在雲南的那些山區。五哥雖然家庭條件不大好,可他還得照顧五嫂孃家,這麼一來,五哥家庭條件就更不好了。這窮日子也就窮過的了。所以,對五哥五嫂而言,他們最希望秦光富初中畢業後能考上中專中師。至於考不考得上,一切都只能依仗於我。

我只能是盡力而爲的了。

我見“大雞公”初二結束時,沒能衝到班上前幾名,就想讓他降了一級。我是學校老師,這降級自然不成問題的。我回去徵求五哥五嫂的意見。他倆說,我們什麼都不懂的,反正你小滿認爲怎麼樣就怎麼樣。關於降級的`事,我對五哥五嫂說,對秦光富要封口,不要讓他知道,怕的是他知道後不努力。我只是跟學校說把學籍降到下一個年級,他本人還是跟着原班讀起走,只是不去參加畢業考試和升學考試罷了。這樣,他三年級就讀了兩遍,那成績自然也就得起來的。

果然,秦光富在下一個年級的成績就衝到了前三名。

升學考試後,秦光富上了中師線。老家深溝的人聽了,都很驚奇的。

不過,上了中師線,並不等於就能被中師錄取。我到招辦找關係看到了上中師線的名單,如果按當時政策從高分到低分錄取,秦光富與錄取的最後一名還差二十來名。

幸好還有面試一關。中師的最後錄取線是由中考成績和麪試分合在一起來決定的。我們只能寄希望秦光富面試時能超水平發揮,面試分能超過他前面的那些人。

在秦光富參加面試培訓這幾天,我跟他幾乎是封閉式的訓練。結果面試下來,秦光富的面試成績果真考得不錯,在我們鎮考到了前三名。儘管這樣,秦光富兩項成績相加下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離最後錄取的那個名額只差兩三個人。正如俗話說,麻雀子打架,隔顆米。

我們看到這隻差這麼一點點,就想通過關係走後門讓秦光富考上中師。我們秦家有個在人民銀行當行長的,是縣常委,如果他肯出面幫忙,應該是有希望的。只是這個人一般不大幫秦家這邊的忙。他妻子那邊的親戚,有不少人都安排到了銀行和其他各部門,而秦家這邊沒安排一個人。老家的人都說他忘眼狗。

雖說他是這樣的人,可我還是想去試試,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

我們提着東西找到了行長家,他熱情接待了我們,還留我們吃了午飯。當我向他提出秦光富這事時,他一口回絕了。他的意思是對於違犯原則的事他是不會幹的。

秦光富最終沒能被中師錄取。

有人說,“大雞公”考這麼好,中師沒走到,可以去讀高中,今後考大學。

這種建議當然好了。可我怕秦光富讀高中讀不出來。因爲我知道秦光富讀書全靠“勤奮”二字,他讀初中都是補了一次才把成績提起來的。如果讀高中沒考上大學那可怎麼辦?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讀高中比讀初中花的錢那可是多得多的了。像秦光富讀初中的生活費,都還是我墊着的。五哥要拿,我跟五哥說,等秦光富今後出來工作,他自己拿。所以,秦光富如果讀高中,五哥五嫂會更艱難的。

我跟五哥五嫂說了我不贊成秦光富讀高中的想法。五哥五嫂完全支持我,他倆說,去讀啥子高中哦?這一讀又得讀三年,到時跟小滿說的,考不起,還不是跟我回來挖泥巴。再說,我們哪有那麼多錢來供他讀高中呢?

我又接着說,秦光富現在的成績已經有這麼好了,要是再補習一年,他又這麼努力地,考中專中師應該沒有問題的。

五哥五嫂說,就是,聽小滿你的,先把飯碗端到再說,其它的莫去考慮那麼多。

這次沒能被中師錄取,是秦光富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的挫折。這次挫折,使得秦光富更加勤奮地學習。他的這股勤奮勁,連我都被感動了。

他住在了我的家裏(我家安在學校的),每天下晚自習回來後,他就一個人在自己的屋子裏看書做作業,經常到半夜。我怕他看書太晚了,影響第二天的學習,就常常在十一點過後催他睡覺。

我的妻子讚歎道,我還從來沒見到過讀書有這麼攢勁的!

有時,我們聽到秦光富說夢話都在說運算的題。這時,我和妻子都說,這娃兒讀書簡直入了迷了。第二天,我們便問秦光富昨晚上做夢時說了什麼話,秦光富搖了搖頭,說他不知道。我便吩咐他,你不要太過於用功了,要多注意休息,小心得神經衰弱。他只是笑笑,並不說什麼。過後仍然是那麼用功。我知道勸不住他,只得催他早點休息。

俗話說,工夫不負有心人。用這話來說秦光富是最恰當的。秦光富在補習一年後,升學考試的成績考得相當的好,超出省重點中專線二十來分。

我帶秦光富到縣城去填報自願時,在招生辦主任那裏看了看成績,秦光富在全縣中專考生中排二十四名,而這一年,我們資中縣在整個內江地區是考得最好的。這下我心裏有了底,雖然秦光富走不到最好的省屬中專,可他走比較好的省屬中專還是可以的。

現在該輪到我犯愁了。這省屬中專這麼多,秦光富該走哪所中專呢?我這幾天都爲這事焦慮的。我一面看資料,一面到處向朋友打探,請他們幫助出主意。

我們學校有個老師的丈夫,他聽了我說後,對我說,省機械工業學校不錯。還說,如是我侄兒想讀那所學校,他可以幫忙,他有個親戚在裏面負責招生的。因爲大家都很熟悉,我便直接問他得花多少錢?他說,我們關係好,幾百元錢就可以。其他不熟的,得兩三千的。

我謝了他,說是到時與他聯繫。

這次談話提醒了我,我也想到這學校不錯的。因爲搞機械在農村都吃香的。像公社農機站,雖說解散了,可當初那些搞機械的師傅,混得還不錯的。何況秦光富讀的是省屬中專,今後分出來肯定是省辦的工廠,那可是大型工廠的了。於是,我決定讓秦光富填省機械工業學校。

填了後,我怕秦光富又像去年考中師一樣,不能被錄取。於是我到縣招辦主任那裏去打聽。招辦主任說,今後我們縣填自願這方面,爭取本縣不撞車。秦光富填的省機械工業學校,我們縣只有他一個人。我又問了招辦主任,這個學校怎麼樣。招辦主任說,這個學校不錯。我聽了,心裏也就更加踏實了。

我這時才如釋重負一般。我估計,秦光富走這所學校應該沒多大的問題,所以,我也沒有聯繫學校老師的丈夫,覺得沒必要花那冤枉錢。我帶着秦光富去遊了重龍山。然後喜氣洋洋地回去了。

我一回去,就跟五哥四哥說了情況。並說秦光富這次沒什麼問題了。

我回到學校,妻子也關心地問我,我也把情況說了。

當天晚上,四哥和五哥來到我們學校。

我問他倆有什麼事?他倆期期艾艾地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原來他們認爲讀這所學校不好。理由是資中紅星農具廠都倒了,因而他們認爲搞機械方面不行,說不定今後分到工廠,搞不了兩年,工廠就倒閉了。

我說,資中紅星農具廠是縣辦的,秦光富今後分出來是省屬企業,是國營的,那就那麼容易倒呢?

我妻子是個火爆性子,她一聽我這麼幾天在城裏呆着,沒把事情辦好,反把事情搞糟了,就對破口大罵起來。

我心裏很是窩火,卻找不到地方發作。我忍住性子,問四哥五哥,你們覺得秦光富該報考哪所學校呢?

五哥問我,小滿,秦光富可不可以報市屬中專呢?像內江市財貿學校。

我聽了,知道他們的想法是什麼了。原來他們想報內江財貿學校,是因爲我們秦家那當行長的說過,今後秦光富讀內江財貿學校,他可以去要人,把他要到人民銀行來。

看來五哥四哥他們太淳樸了,他說的這些都能相信,他這可是隨便說說而已的。

我說,如果要報考市屬中專,得省屬中專沒錄取,然後才參加市屬中專錄取。

四哥五哥一聽,就說,那叫秦光富報省稅務學校,省交通學校。

我見四哥五哥竟然放着省屬中專不讀卻要讀市屬中專,分明就是亂彈琴。我這時什麼話也不說了,只是對秦光富說,你四爺和你“寶寶”(爸爸)說什麼你聽着,反正我是不管的了。

四哥五哥又說,那還得麻煩小滿去找招辦主任,把先前那表拿出來,重新填一張。妻子又在一邊罵起我來,她怨怪我沒把事情辦好。我本想不去,可想到大家是一家人,只好說,好,我去把表拿出來,其它的事我就不管了。

我去找到招辦主任,招辦主任問我,這所學校不錯的,怎麼又要改填呢?我苦笑着說,我哥哥要這麼做,只有聽他的了。

我把表拿給秦光富,說,你就照你“寶寶”和四爺說的去填吧!然後我就去旁邊看下象棋去了。

秦光富填了會兒,問我,小滿,是否願意調配欄怎麼填?我回了他一句,你覺得怎麼填就怎麼填,反正我不管了。

最後,秦光富被省輕工業學校錄取了。

秦光富在這所學校畢業後,分配到了犍爲糖廠。

秦光富每次回來時,都會到我家來。說真的,在我心裏,我是把秦光富當我兒子來看待的。想當年,父親對三哥四哥五哥也許就是這樣的吧!

我叫秦光富好好幹,現在到了社會上,就得把口才練出來,在領導面前在表現好。現在當官的,都喜歡聽話的人。這樣你就會得到重任的。同時在自修大學的課程,提高的學歷,這也是自己的本錢。

秦光富說,他正準備考會計師。我聽了,誇獎他說,你做得對,就是要像讀書那樣勤奮,爭取能好上加好。

秦光富在糖廠幹了幾個月,領導提拔他當上了團支部書記。

可是,沒過兩年,糖廠就面臨倒閉的危險。廠子裏的工人陸續遣散回家,秦光富因爲是團支部書記,又是工廠的會計,和一些領導暫時留在廠子裏。

秦光富在去拿會計師證回廠的路上,在下船時,沒有站穩,摔倒了。沒想到卻摔成了腦充血。等我們趕去時,人卻停在了火葬場。

我們找到工廠領導,叫他們爲秦光富的父母解決生活上的困難。廠裏只拿了五千元錢,說是一次性解決。因爲廠子已倒閉了,他們也沒辦法。

我們只得把秦光富的骨灰拿回來,埋在了老家花碑。

五嫂本來患有乳腺癌,喪子之痛,使她的癌細胞急劇擴散,沒兩個月,她也去世了。

五哥沒被擊倒,而是堅強地活了下來。深溝有人遇到什麼不幸的事,五哥去勸時,就會說,你這比起我的來算得了什麼呢?你看我還不是好好的活下來了。凡事想開點,死了就了了,活着的還得活。

我有時想,像五哥身世本來就是不幸的,爲什麼這不幸會一直伴隨着他呢?命運真的是不喜歡雪中送炭,而是喜歡雪上加霜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