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思散文

深夜，無眠。我索性起坐泡上一杯香茗，隨着漸變膨脹的茶片和逐次暈染的茶色，徜徉在清靜的夜色裏，思緒萬千。

輕呷一口，芬芳滿喉。宋朝詩人杜耒描寫過這樣一番景象：“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想必也是在這樣淒冷的冬日，黑夜籠罩下一切都悄無聲息，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叩門聲，許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主人熱情地拿出珍藏的茗茶點爐而煮，客主圍爐而坐，品茗暢談，何其風雅？此時我倒是有這般雅興，只可惜未有友人夜半敲門，唯有懷古的份了。

茶色漸濃，再抿上一口，略帶些苦澀。曾聽愛品茶的'人說葉香芽嫩的茶最好，這自然有理，人生不也是青春的光陰最燦爛嗎？我是茶道門外人，但也知道西湖龍井是我國第一名茶，洞庭碧螺春也是茶之上品，有鐵觀音、大紅袍等也享有盛名。同一茶類中也分優劣，明前茶比雨後茶清香，故謂之“蓮心茶”，在杯水之中就好似漾開的瓣心般鮮嫩。中國古人品茗最講究，《紅樓夢》中記載的幾次品茶過程便可見一斑。茶須是精品，泡茶之水是“舊年蠲的雨水”，茶具更是奢華精緻，給賈母的“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裏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 給寶釵用的是“口瓟斝”，給黛玉用的是“杏犀口”，給寶玉用的是“綠玉斗”……而烹茶的火候和水溫就更考驗功夫了，“妙玉自向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足見其爐火純青。

茶過半杯，苦愈甚。是因水少變得味濃？還是這人生經歷了風雨自會滄桑？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的蘇軾、歐陽修、司馬光等也是愛茶如命，宋朝文人早把品茶看成高尚的精神修養，沉浸在茶香之中自能嚐出一番人生意味：“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裏的樂觀豪邁；“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下的淒涼愁苦，還有“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透露出的溫婉幽深。我猜想，品茶的過程定讓文人們聯繫到自我飄零，懷才不遇寂寞憤懣，轉眼間已是風燭殘年，於是更覺茶澀，“愁無寐，鬢絲幾縷茶煙裏。”

我看杯中水慢慢見底，可茶味還回旋在齒間久不能散去。夜涼如水，茶香卻很溫暖。其實文人嗜茶當酒，茶不醉人人自醉，我最欣賞的還是元稹的寶塔詩“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茶要歷經數次煎泡洗盡鉛華，品茶人也應洗盡古今，忘卻過去的不如意，醉後清醒展望未來。

杯茶下肚，頓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就伴着悠悠茶語入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