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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六十五 列傳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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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士廉(子履行 真行) 長孫無忌

《舊唐書》卷六十五 列傳第十五

高儉,字士廉,渤海蓚人。曾祖飛雀,後魏贈太尉。祖嶽,北齊侍中、左僕射、太尉、清河王。父勵,字敬德,北齊樂安王、尚書左僕射、隋洮州刺史。士廉少有器局,頗涉文史。隋司隸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浚並稱先達,與士廉結忘年之好,由是公卿藉甚。大業中,爲治禮郎。士廉妹先適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生子無忌及女。晟卒,士廉迎妹及甥於家,恩情甚重。見太宗潛龍時非常人,因以晟女妻焉,即文德皇后也。隋軍伐遼,時兵部尚書斛斯政亡奔高麗,士廉坐與交遊,謫爲朱鳶主簿。事父母以孝聞,嶺南瘴癘,不可同行,留妻鮮于氏侍養,供給不足。又念妹無所庇,乃賣大宅,買小宅以處之,分其餘資,輕裝而去。尋屬天下大亂,王命阻絕,交趾太守丘和署爲司法書佐。士廉久在南方,不知母問,北顧彌切。嘗晝寢,夢其母與之言,宛如膝下,既覺而涕泗橫集。明日果得母訊,議者以爲孝感之應。時欽州寧長真率衆攻和,和欲出門迎之,士廉進說曰:"長真兵勢雖多,懸軍遠至,內離外蹙,不能持久。且城中勝兵,足以當之,奈何而欲受人所制?"和從之,因命士廉爲行軍司馬,水陸俱進,逆擊破之,長真僅以身免,餘衆盡降。及蕭銑敗,高祖使徇嶺南。武德五年,士廉與和上表歸國,累遷雍州治中。時太宗爲雍州牧,以士廉是文德皇后之舅,素有才望,甚親敬之。及將誅隱太子,士廉與其甥長孫無忌並預密謀。六月四日,士廉率吏卒釋繫囚,授以兵甲,馳至芳林門,備與太宗合勢。太宗升春宮,拜太子右庶子。

貞觀元年,擢拜侍中,封義興郡公,賜實封九百戶。士廉明辯,善容止,凡有獻納,搢紳之士莫不屬目。時黃門侍郎王珪有密表附士廉以聞,士廉寢而不言,坐是出爲安州都督,轉益州大都督府長史。蜀土俗薄,畏鬼而惡疾,父母病有危殆者,多不親扶侍,杖頭掛食,遙以哺之。士廉隨方訓誘,風俗頓改。秦時李冰守蜀,導引汶江,創浸灌之利,至今地居水側者,須直千金,富強之家,多相侵奪。士廉乃於故渠外別更疏決,蜀中大獲其利。又因暇日汲引辭人,以爲文會,兼命儒生講論經史,勉勵後進,蜀中學校粲然復興。蜀人朱桃椎者,淡泊爲事,隱居不仕,披裘帶索,沉浮人間。竇軌之鎮益州也,聞而召見,遺以衣服,逼爲鄉正。桃椎口竟無言,棄衣於地,逃入山中,結庵澗曲。夏則裸形,冬則樹皮自覆,人有贈遺,一無所受。每爲芒履,置之於路,人見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爲鬻米置於本處,桃椎至夕而取之,終不與人相見。議者以爲焦先之流。士廉下車,以禮致之,及至,降階與語,桃椎不答,直視而去。士廉每令存問,桃椎見使者,輒入林自匿。

近代以來,多輕隱逸,士廉獨加褒禮,蜀中以爲美談。五年,入爲吏部尚書,進封許國公,仍封一子爲縣公。獎鑑人倫,雅諳姓氏,凡所署用,莫不人地俱允。高祖崩,士廉攝司空,營山陵制度。事畢,加特進、上柱國。是時,朝議以山東人士好自矜誇,雖復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女適他族,必多求聘財。太宗惡之,以爲甚傷教義,乃詔士廉與御史大夫韋挺、中書侍郎岑文本、禮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於是普責天下譜諜,仍憑據史傳,考其真僞,忠賢者褒進,悖逆者貶黜,撰爲《氏族志》。士廉乃類其等第以進。太宗曰:"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爲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猶自雲士大夫,婚姻之間,則多邀錢幣。才識凡下,而偃仰自高,販鬻鬆檟,依託富貴。我不解人間何爲重之?祗緣齊家惟據河北,樑、陳僻在江南,當時雖有人物,偏僻小國,不足可貴,至今猶以崔、盧、王、謝爲重。我平定四海,天下一家。凡在朝士,皆功效顯著,或忠孝可稱,或學藝通博,所以擢用。見居三品以上,欲共衰代舊門爲親,縱多輸錢帛,猶被偃仰。我今特定族姓者,欲崇重今朝冠冕,何因崔幹猶爲第一等?昔漢高祖止是山東一匹夫,以其平定天下,主尊臣貴。卿等讀書,見其行跡,至今以爲美談,心懷敬重。卿等不貴我官爵耶?不須論數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遂以崔幹爲第三等。及書成,凡一百卷,詔頒於天下。賜士廉物千段,尋同中書門下三品。十二年,與長孫無忌等以佐命功,並代襲刺史,授申國公。其年,拜尚書右僕射。士廉既任遇益隆,多所表奏,成輒焚稿,人莫知之。攝太子少師,特令掌選。

十六年,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尋表請致仕,聽解尚書右僕射,令以開府儀同三司依舊平章事。又正受詔與魏徵等集文學之士,撰《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奏之,賜物千段。十七年二月,詔圖形凌煙閣。十九年,太宗伐高麗,皇太子定州監國,士廉攝太子太傅,仍典朝政。皇太子下令曰:"攝太傅、申國公士廉,朝望國華,儀刑攸屬,寡人忝膺監守,實資訓導。比聽政,常屈同榻,庶因諮白,少祛蒙滯。但據案奉對,情所未安,已約束不許更進。太傅誨諭深至,使遵常式,辭不獲免,輒復敬從。所司亦宜別以一案供太傅。"士廉固讓不敢當。二十年,遇疾,太宗幸其第問之,因敘說生平,流涕歔欷而訣。

二十一年正月壬辰,薨於京師崇仁裏私第,時年七十二。太宗又命駕將臨之,司空玄齡以上餌藥石,不宜臨喪,抗表切諫,上曰:"朕之此行,豈獨爲君臣之禮,兼以故舊情深,姻戚義重,卿勿復言也。"太宗從數百騎出興安門,至延喜門,長孫無忌馳至馬前諫曰:"餌石臨喪,經方明忌。陛下含育黎元,須爲宗社珍愛。臣亡舅士廉知將不救,顧謂臣曰:'至尊覆戴恩隆,不遺簪履,亡歿之後,或致親臨。內省凡才,無益聖日,安可以死亡之餘,輒回宸駕,魂而有靈,負譴斯及。'陛下恩深故舊,亦請察其丹誠。"其言甚切,太宗猶不許。無忌乃伏於馬前流涕,帝乃還宮。贈司徒、幷州都督,陪葬昭陵,諡曰文獻。士廉祖、父洎身,併爲僕射,子爲尚書,甥爲太尉,當代榮之。六子:履行、至行、純行、真行、審行、慎行。及喪柩出自橫橋,太宗登故城西北樓望而慟。高宗即位,追贈太尉,與房玄齡、屈突通並配享太宗廟庭。

子履行,貞觀初歷祠部郎中。丁母憂,哀悴逾禮。太宗遣使諭之曰:"孝子之道,毀不滅性。汝宜強食,不得過禮。"服闋,累遷滑州刺史。尚太宗女東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十九年,除戶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大夫。無幾,遭父艱,居喪復以孝聞,太宗手詔敦喻曰:"古人立孝,毀不滅身。聞卿絕粒,殊乖大體,幸抑摧裂之情,割傷生之累。"俄起爲衛尉卿,進加金紫光祿大夫,襲爵申國公。永徽元年,拜戶部尚書、檢校太子詹事、太常卿。顯慶元年,出爲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先是,士廉居此職,頗著能名。至是,履行繼之,亦有善政,大爲人吏所稱。三年,坐與長孫無忌親累,左授洪州都督,轉永州刺史,卒於官。

履行弟真行,官至右衛將軍。其子典膳丞岐,坐與章懷太子陰謀,事泄,詔付真行令自懲誡。真行遂手刃之,仍棄其屍於衢路。高宗聞而鄙之,貶真行爲睦州刺史,卒。

長孫無忌,字輔機,河南洛陽人。其先出自後魏獻文帝第三兄。初爲拓拔氏,宣力魏室,功最居多,世襲大人之號,後更跋氏,爲宗室之長,改姓長孫氏。七世祖道生,後魏司空、上黨靖王。六世祖旃,後魏特進、上黨齊王。五世祖觀,後魏司徒、上黨定王。高祖稚,西魏太保、馮翊文宣王。曾祖子裕,西魏衛尉卿、平原郡公。祖光,周開府儀同三司,襲平原公。父晟,隋右驍衛將軍。無忌貴戚好學,該博文史,性通悟,有籌略。文德皇后即其妹也。少與太宗友善,義軍渡河,無忌至長春宮謁見,授渭北道行軍典籤。常從太宗征討,累除比部郎中,封上黨縣公。武德九年,隱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謀,將害太宗,無忌請太宗先發誅之。於是奉旨密召房玄齡、杜如晦等共爲籌略。六月四日,無忌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等九人,入玄武門討建成、元吉,平之。太宗升春宮,授太子左庶子。及即位,遷左武候大將軍。貞觀元年,轉吏部尚書,以功第一,進封齊國公,實封千三百戶。太宗以無忌佐命元勳,地兼外戚,禮遇尤重,常令出入臥內。其年,拜尚書右僕射。時突厥頡利可汗新與中國和盟,政教紊亂,言事者多陳攻取之策。太宗召蕭瑀及無忌問曰:"北番君臣昏亂,殺戮無辜。國家不違舊好,便失攻昧之機;今欲取亂侮亡,復爽同盟之義。二途不決,孰爲勝耶?"蕭瑀曰:"兼弱攻昧,擊之爲善。"無忌曰:"今國家務在戢兵,待其寇邊,方可討擊。彼既已弱,必不能來。若深入虜廷,臣未見其可。且按甲存信,臣以爲宜。"太宗從無忌之議。突厥尋政衰而滅。

或有密表稱無忌權寵過盛,太宗以表示無忌曰:"朕與卿君臣之間,凡事無疑。若各懷所聞而不言,則君臣之意無以獲通。"因召百僚謂之曰:"朕今有子皆幼,無忌於朕,實有大功,今者委之,猶如子也。疏間親,新間舊,謂之不順,朕所不取也。"無忌深以盈滿爲誡,懇辭機密,文德皇后又爲之陳請,太宗不獲已,乃拜開府儀同三司,解尚書右僕射。是歲,太宗親祠南郊,及將還,命無忌與司空裴寂同升金輅。五年,與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四人,以元勳各封一子爲郡公。七年十月,冊拜司空,無忌固辭,不許。又因高士廉奏曰:"臣幸居外戚,恐招聖主私親之誚,敢以死請。"太宗曰:"朕之授官,必擇才行。若才行不至,縱朕至親,亦不虛授,襄邑王神符是也;若纔有所適,雖怨仇而不棄,魏徵等是也。朕若以無忌居後兄之愛,當多遺子女金帛,何須委以重官,蓋是取其才行耳。無忌聰明鑑悟,雅有武略,公等所知,朕故委之臺鼎。"無忌又上表切讓,詔報之曰:"昔黃帝得力牧而爲五帝先,夏禹得咎繇而爲三王祖,齊桓得管仲而爲五伯長。朕自居藩邸,公爲腹心,遂得廓清宇內,君臨天下。以公功績才望,允稱具瞻,故授此官,無宜多讓也。"太宗追思王業艱難,佐命之力,又作《威鳳賦》以賜無忌。其辭曰:

有一威鳳,憩翮朝陽。晨遊紫霧,夕飲玄霜。資長風以舉翰,戾天衢而遠翔。西翥則煙氛閉色,東飛則日月騰光。化垂鵬於北裔,馴羣鳥於南荒。殄亂世而方降,應明時而自彰。俯翼雲路,歸功本樹。仰喬枝而見猜,俯修條而抱蠹。同林之侶俱嫉,共幹之儔並忤。無恆山之義情,有炎洲之兇度。若巢葦而居安,獨懷危而履懼。鴟鴞嘯乎側葉,燕雀喧乎下枝。慚己陋之至鄙,害他賢之獨奇。或聚咮而交擊,乍分羅而見羈。戢凌雲之逸羽,韜偉世之清儀。遂乃蓄情宵影,結志晨暉,霜殘綺翼,露點紅衣。嗟憂患之易結,嘆矰繳之難違。期畢命於一死,本無情於再飛。幸賴君子,以依以恃,引此風雲,濯斯塵滓。披蒙翳於葉下,發光華於枝裏。仙翰屈而還舒,靈音摧而復起。眄八極以遐翥,臨九天而高峙。庶廣德於衆禽,非崇利於一己。是以徘徊感德,顧慕懷賢。憑明哲而禍散,託英才而福全。答惠之情彌結,報功之志方宣。非知難而行易,思令後而終前。俾賢德之流慶,畢萬葉而芳傳。

十一年,令與諸功臣世襲刺史。詔曰:周武定業,胙茅土於子弟;漢高受命,誓帶礪於功臣。豈止重親賢之地,崇其典禮,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魏、晉已降,事不師古,建侯之制,有乖名實。非所謂作屏王室,永固無窮者也。隋氏之季,四海沸騰,朕運屬殷憂,戡翦多難。上憑明靈之祐,下賴英賢之輔,廓清宇縣,嗣膺寶曆,豈予一人,獨能致此!時迍共資其力,世安專享其利,乃睠於斯,甚所不取。但今刺史,即古之諸侯,雖立名不同,監統一也。故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條委共理之寄,象賢存世及之典。司空、齊國公無忌等,並策名運始,功參締構,義貫休慼,效彰夷險,嘉庸懿績,簡於朕心,宜委以藩鎮,改錫土宇。無忌可趙州刺史,改封趙國公;尚書左僕射、魏國公玄齡可宋州刺史,改封樑國公;故司空、蔡國公杜如晦可贈密州刺史,改封萊國公;特進、代國公靖可濮州刺史,改封衛國公;特進、吏部尚書、許國公士廉可申州刺史,改封申國公;兵部尚書、潞國公侯君集可陳州刺史,改封陳國公;刑部尚書、任城郡王道宗可鄂州刺史,改封江夏郡王;晉州刺史、趙郡王孝恭可觀州刺史,改封河間郡王;同州刺史、吳國公尉遲敬德可宣州刺史,改封鄂國公;幷州都督府長史、曹國公李勣可蘄州刺史,改封英國公;左驍衛大將軍、楚國公段志玄可金州刺史,改封褒國公;左領軍大將軍、宿國公程知節可普州刺史,改封盧國公;太僕卿、任國公劉弘基可朗州刺史,改封夔國公;相州都督府長史、鄅國公張亮可澧州刺史,改封鄖國公。餘官食邑並如故,即令子孫奕葉承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