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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三十五 起柔兆涒灘,盡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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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漢紀三十五 起柔兆涒灘,盡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建武十二丙申,公元三六年

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堂、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婿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爲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喻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衆,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忽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裏,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爲營相去二十餘裏。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衆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它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衆十許萬,分爲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逾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勢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並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爲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幡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正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於其郭中。臧宮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恢;復攻撥繁、郫,與呈漢會於成都。

李通欲避權勢,乞骸骨;積二歲,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爲召陵侯。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奈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岑於市橋僞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墮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冬,十一月,臧宮軍咸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並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爲酸鼻。尚宗室子孫,嘗更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弔民之義也!"

初,述徵廣漢李業爲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爲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嘆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爲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爲!"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述又騁巴郡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爲請,述許之。述又徵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犍爲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爲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託青盲以辭徵命。帝既平蜀,詔贈常少爲太常,張隆爲光祿勳。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徵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鹹悅,莫不歸心焉。

初,王莽以廣漢文齊爲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羣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不降。聞上即位,間道遣使自聞。蜀平,徵爲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十二月,辛卯,揚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是歲,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讎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虜何敢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牀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

山桑節侯王常、牟平烈侯耿況、東光成侯耿純皆薨。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復以弇弟廣、舉併爲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爲榮。

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寇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既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尋拜融冀州牧。又以樑統爲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爲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爲富饒,天下未定,土多不修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爲衆人所笑,以爲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帝以是賞之。帝以睢陽令任延爲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嘆息曰:"卿言是也!"

建武十三年丁酉,公元三七年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復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制。"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寶劍,價直百金。詔以劍賜騎士,馬駕鼓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嚐出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面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槃於遊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爲參封尉。

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虖沱河以備匈奴。

盧芳攻雲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衆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五原太守,封鐫胡侯。

朱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詔長沙王興、真定王得、河間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爲侯。丁巳,以趙王良爲趙公,太原王章爲齊公,魯王興爲魯公。是時,宗室及絕國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歷王莽世,以孰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爲侯如故。於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紹嘉公孔安爲宋公,承休公姬常爲衛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爲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馬成復爲揚武將軍。

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冢,賜谷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鄧禹爲高密侯,食四縣;李通爲固始侯,賈復爲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衆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爲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鄧禹內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爲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賈復爲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既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祜等薦復宜爲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遍賜諸侯,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