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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漫行到魯史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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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雲南六大茶山茶業有限公司鳳慶現代化製茶車間落成,受阮殿蓉女士邀請,我因此有機會抵達鳳慶縣的茶馬古道重鎮魯史。

踏歌漫行到魯史隨筆散文

而此前,我竟然沒聽說過這個古鎮的名字,這種撇開在自身視野和經驗之外的盲點帶來的陌生感,讓我對親近這個地方時懷着一份歉疚的內省和更強的好奇心。

關於魯史的第一點印象是去魯史的頭一天,在鳳慶縣城文廟,著名演員李雪健在阮殿蓉女士的新書《普洱茶再發現》首發式上表達的一個心願。平易近人的李雪健說他真希望有機會出演阮殿蓉女士的外公駱英才先生。駱氏家族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對鳳慶當地茶業的興盛發達作出過重要貢獻。看着李雪健頭上戴一頂毛氈質地的瓜皮小帽,我開始想象古鎮魯史駱家因茶而興的繁華舊夢,在我印象中,趕馬人似乎都喜歡戴那樣的帽子。

去魯史古鎮,據說一個單邊的路程就要乘三個多小時的車。這一次出行朋友衆多,我乘的這輛車上除了昆明各媒體的朋友,還有我敬重的攝影大師吳家林先生及其夫人,有詩人付澤剛小說家胡性能,有昭通籍著名山歌高手石老師,加上兩個鳳慶當地性格活潑的美女做我們的導遊,我們這一車人就歡歌笑語不斷。車在瀾滄江兩岸的密林中穿行,窗外不時閃過正在盛開的木棉花紫荊花桐花的影,春光無限。盯着車窗外的風景,一路上我是心花綻放無涯。

車抵魯史古鎮,下車便得到阮殿蓉女士贈送的一本小書《鳳慶魯史:山背後的茶馬驛站》,翻開,書的勒口上有一段簡短的文字,文字裏錄着一句話:“‘魯史是一座時光雕刻的古鎮,時間在這裏凝滯停留了,魯史保留了一個世界,一個用時光構築的世界’小說家胡性能到魯史後發出這樣的感慨。”

胡老師一向不太露聲色,整了半天他是那個對魯史下定義的人啊!我敢保證將來慕名到魯史的人都會被這句話打下烙印,正如我在1999年採訪思茅墨江縣時,成爲“墨江:太陽轉身的地方”這句話的始作俑者一樣。(題外補記:北迴歸線穿越的臨滄雙江也打出了“雙江:太陽轉身的地方”,一笑。)我自然跟定胡老師這個最好的導遊。

胡老師在頭兩天於鳳慶文廟舉行的圍棋國手大賽上,以一個超級業餘圍棋棋迷的身份,一直摩拳擦掌地渴望能“氣定神閒”地與國手戰上一盤,反正都是輸!這種機會是否最終實現,我至今迷糊,那兩天大家都拿這事跟他開玩笑。他連着現場觀戰已很疲倦,最後一天到魯史,他不想參加。香竹箐拜謁三千多歲的茶祖樹胡老師,就爲現場觀棋學棋沒去。我勸他,離開城市走出來就是要逮機會親近自然的,難道我們大家去魯史,你在賓館發呆?上了車才曉得人家早到過魯史。

在舊時阿魯司府,現在魯史鎮鎮中心品飲正宗的土罐烤茶;在駱家大院樓上樓下看雕樑畫棟的門窗;看支撐大戶人家大宅門門檻的一雙石獅被時光磨刈的程度;走家串戶地跟熱情友善的戶主閒聊;街上遇一小媳婦手上拿着剛從菜地裏摘回來的青蠶豆枝,伸手便要,剝莢吃豆米,甜;尋着馬蹄“得得”踩在古街青石板上的聲音,我彷彿觸摸到古鎮生活漸行漸遠的舊事履痕。

在巷陌深處,我們遭遇一個異人。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普洱江湖〉雜誌主編朱霄華先生,拿着相機對着她按了一通快門後,驚歎“她把春天穿在身上!”

從頭到腳,這個老婦人在自己全身的衣褲鞋襪上挑花繡朵!她那麼突兀地出現在我們這些外來人的面前,落落大方地跟好奇的人們搭腔。我只遠遠地站着打量她——年輕時她一定是這鎮子裏的美人,絡繹不絕的趕馬人生意人在這裏歇腳經商,那消失在遠方的某個背影曾經讓她銷魂蝕骨柔腸寸斷……然而多情等不來音訊,多情喚不轉薄情……

接下來我和同寫小說的胡老師,竟然就圍着這個大紅大綠的老婦人繞不開話題。我們往下編排着“她的故事”,我更猜她還是讀過一點書的女人,因爲她的衣服上繡着一些字,不知何意,她從年輕時起就特立獨行,又或許她是一個外鄉人,跟着某人浪跡天涯來到這裏……這鎮子裏的人如何看她這樣出位的妝扮?我們大多數人看她爲異數爲花癡,我也明知這是對老婦人的不尊重,但我忍不住地妄斷她就是魯史一段傳奇故事中的角色……

後來,我們一行繞到了魯史鎮的外圍。高大的核桃樹長長的花序掉落在地上,我過敏地誤以爲是某種毛毛蟲;幾乎每戶人家的院角牆頭都有一蓬蓬花朵炸開,有豔麗異常的三角梅,有暗香誘人花朵細碎的素馨花,有粉嘟嘟的薔薇有玲瓏雅緻的蕙蘭。有一家人,院子裏盛開着最爲常見的燈籠花,可是那花開在高處,仔細端詳,它的莖已長成粗大的樹狀,既自豪地昭示着它老態龍鍾的根本,也敘說着這家人養花逸情的由來已久。

不遠處有一樹開繁的梨花白,隨風零落間也若有若無地飄來一陣蜜香,腦子裏跳出“驛路梨花”一詞。放眼向上看去,順山坡鋪延的翹檐屋舍相互咬銜之間——那寂寞寥落的客棧那些庭院裏發生過的愛恨情仇更引起我無邊的遐想。清代早夭才子納蘭容若《虞美人·喚真真》詞裏有句“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我已經習慣了面對古舊的建築居所猜測故人身處其中的故事,這是我的“以人爲本”。踏花歸來馬蹄香,順手掐了人家地角邊一叢茴香的嫩尖,揉碎,一路嗅聞……

不曾想,魯史古鎮與我有過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是我回到昆明才知道的。出了一次長差回來,去看望父母,閒談間跟母親說起我到了瀾滄江邊到了鳳慶的魯史鎮。母親竟責怪我,你都到了魯史也不回趟老家。我的老家是昌寧縣的漭水鎮大竹林村,鳳慶屬臨滄,昌寧屬保山,但兩地間卻是山連山水連水。

我訝異間母親絮叨:解放前,你做教書先生的外公一年間總是要趁學校放假趕着騾子到阿魯史去趕兩趟街的,馱着茶葉去換回洋布洋蠟洋釘,魯史臭豆腐油炸了最好吃。我問母親是否去過魯史街,母親說:姑娘家的誰會去?你外公只會帶着讀書不成氣的你大舅爹去,讓他學作做做生意,趕趟魯史街也就四五天來回,你外公他們備騾子備糧草說趕魯史街的時候我就高興得很,歡前歡後的,你外公才走就巴望着他回來。趕魯史街是快去快回的,不象趕馬去緬甸的臘戌去下關大理那麼花費時間。

母親小時候對魯史街的嚮往,是我外公我大舅爹馱回的一匹布一把木梳一把紅紅綠綠綠的繡花線一個頂針? 亦或是隻爲吃魯史臭豆腐解饞?母親說她印象中,她家有一個經常幫工的.年輕夥子,受我外婆使喚到鳳慶的魯史街抓幾味緊要的藥,天不亮時上路,天黑不久就回來了!這麼說,我老家真的離魯史很近?難道,在魯史熙來攘往的街巷裏、在那棵枝繁葉茂的大青樹下歇過腳、在那兩個容顏斑駁蒼黑的石獅把踞的水井邊,解過渴的無數過客中有我祖輩的身影?

對了,我母親還告訴我一個細節,我外公他們趕魯史街時還要帶回一種樹木的種子,這就是產自臨滄雙江勐庫古樹茶茶籽。現在老家五舅的茶地裏有幾株茶樹就是當年外公帶回的勐庫茶籽育的茶樹苗種活的。

從鳳慶去魯史的路上,車過瀾滄江,必須經過一座大橋,橋的名字叫”漭街渡大橋”,車過大橋,人必下車步行,站在橋頭往下看瀾滄江水看江邊巨石被水流削刻出的痕跡,現在想起來,這橋名裏的“漭”字值得研究,漭釋意是“水闊大無邊”,而我的老家是昌寧的漭水,漭水中的漭應與這橋名中的漭聯繫緊密,顯然就與出境後被稱作湄公河的瀾滄江有關。瀾滄江是孕育了東南亞人類文明的重要水系。

離開魯史,車過一山丫口,傳說當年馬幫翻越此山,南下順寧府鳳慶,北上永昌府保山。阮殿蓉女士特別建議車隊在此停車一刻鐘。

坐在山頭,兩邊風景同看,昭通的石老師豪情滿懷,下了車便亮開高吭的嗓子唱起來,最後竟有人跟他對上了山歌,唱的是什麼,我沒怎麼聽進去,道是讓我想象着山間鈴響馬幫過的情形。山坡上公路邊有好幾株正在開花的紅豔豔的馬纓花杜鵑,有人忍不住已經攀折了兩枝。

那花爲何叫馬纓花?因爲它的花朵成團成簇,象極當年馬幫隊伍裏那走在最前頭的騾馬額頭上那紅彤彤的馬纓,那是自古就有的習俗,出門在外人們爲避邪討吉利平安,要用大紅的布或絨線紮成球狀花一朵給馬戴上。(另注:總有人把馬纓花寫成馬櫻花,馬纓花屬杜鵑科,櫻花屬薔薇科桃李亞科,之所以混淆是因爲不知曉馬纓花名字的由來)

踏歌漫行到魯史,一路去來,當年的趕馬調調如今誰還會唱?坐在這大山丫口,有風撩發。那些發生在茶馬古道上的前塵往事,已被大風吹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