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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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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都有懷舊感,夜晚的睡夢中時常夢見老家的三哥,醒來想起三哥生前悲苦的命運遭際,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三哥的散文

三哥是我的發小,比我大兩歲,在他們5弟兄中排行老三,因此呼爲三哥。

從童年開始,我就與三哥形影不離。那時候,村辦小學校位於三哥所在村子的西崗上,與我家相隔一公里路途。我是獨子,上學時一個人揹着書包穿街而過,時常遭遇一些大孩子的攔截,他們叉拉開腿逼我鑽褲襠受“胯下之辱”,甚至有人從背後跺我一腳,嚇得我哭泣着跑回家,讓爺爺送我上學去。下課時間,瞅着別的同學在哥哥的陪伴下盡情撒歡,我怯生生溜着牆根走,自個躲在無人處曬太陽。同班的三哥湊到我身邊,從書包裏掏出一塊生紅薯,掰半截遞給我,叫我跟他一起踢毽子。當時三哥的兄弟和叔伯兄弟有5人在學校讀書,我們班裏就有仨,雖然不霸道,卻沒人敢招惹他們。於是,我成了三哥的小尾巴,整天跟在屁股後頭轉,那些調皮的孩子斜眼瞅着,從此再不敢欺負我,讓我有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讀書,一直是班裏的好學生。

讀5年級時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跟三哥成了鐵哥們。那是一個乾燥的春天,崗尖上颳着大風,三哥從打火機裏掏出浸滿汽油的棉花球,點着火擱手心裏扔來撂去,結果撂在教室屋頂的椽子上被卡住了,眼看火苗將草房引燃,三哥嚇的臉色煞白。我從小上樹爬牆比較麻利,迅速掂一條板凳摞在課桌上,縱身跳上去拽住露頭椽子,將燃燒的棉球撲滅。事情過後,三哥戰戰兢兢說:“兄弟,不是你把火弄滅,俺家可該倒大黴了。”是啊,那一拉溜10幾間教室都是草房,一旦着了火,後果真不堪設想。

當時學校有晚自習課,鄉旮旯裏不通電,黑燈瞎火的夜晚,每人準備一隻用鋼筆水瓶做的煤油燈照明。下了晚自習,我一個人回家要穿過兩大片老墳地,膽小不敢走夜路,就去三哥家擠被窩。他們弟兄幾個在東屋打地鋪,橫躺豎臥蓋着油膩膩蝨子亂爬的被子,相處的'很親熱。三哥的父母都是實誠的莊稼人,反成家裏孩子多,又不差我一個,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無論冬夏,一直讀到初中畢業,我幾乎沒離開過這個大家庭。

1979年,我隨部隊赴南疆參加對越自衛還擊戰,負傷轉入豫北371醫院療養。一天黃昏,三哥突然出現在我的牀前,他搭汽車轉火車,從豫東黃泛區奔波幾百公里,一路找到醫院來。弟兄倆幾年不見,一時語塞,眼裏都浸滿了淚花。三哥在醫院小住幾天,天天守在牀前,爲我端屎倒尿,親如手足。

1981年7月,我被評定爲一等傷殘,退役回到豫東老家休養。恰逢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我家8口人分了20多畝耕地,老的老小的小,缺少勞動力。農忙時三哥抽空到我家,收割莊稼,專揀重活幹。我家房子不夠住,三哥是泥水匠,帶領一幫結拜弟兄爲我脫坯燒磚,在新宅裏蓋起三間西屋。三哥比我先結婚,生下一個胖兒子,按鄉下規矩,我把那小子認到門下當乾兒子,從此兩家人親上加親。

天有不測風雲。我的傷腿通過鍛鍊逐漸恢復了一定功能,受聘到縣城機關上班,三哥卻不幸遺傳上帕金森氏病,身體每況愈下,最後連路也不會走了。

當年在三哥家擠被窩時,見他父親整天走路拄着鐵杴,或者拉板車下地幹活,恍惚聽街坊們說大伯是患了“雞爪瘋”病,並不知道是可怕的帕金森氏症。誰知這種病偏偏遺傳給了身強力壯的三哥,四處求醫竟控制不了症狀,一個好端端的人居然發展到不能自理生活。我把三哥接進縣城,住在家裏,每天到對門醫院找偏癱科的中醫扎針吃中草藥,希望能夠慢慢康復。從春天堅持治療到收麥季節,卻不見一點好轉。

三哥一病多年,不僅幹不了農活,還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害得兒子心煩,連妻子也失去了應有的耐性。客觀地說,三哥和三嫂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最初三嫂傾其所有,到處求醫爲三哥治病。一個女人供養倆學生,還耕種七八畝土地,家裏地裏,累得過早憔悴了容顏。加之三哥的病情伴有腦萎縮,智力逐漸下降,有時候胡言亂語罵人,隨處大小便,時間長了,家人都嫌髒,乾脆將他從屋子裏搬出來,住進臨街的耳房裏。三哥在那裏一直住到去世,經常不顧羞恥趴在臨街的門口屙尿。

逢年過節,或者父母過生日,我回老家探親,順路都要去看望三哥,給他送一些吃的,再把衣兜裏整包的香菸掏給他。幾次回去,都看到三哥蹲在門口朝東邊的大路上張望,一見我就面帶哭相說:“兄弟,今個俺叔過生日,想着你該回來啦。往後咱弟兄倆見一面少一面呀。”

三哥生前那個大年初一夜晚,老家一幫子鐵哥們聚攏我家喝酒,我騎上三輪電車專門把三哥請來。寒天凍地,他那棉褲尿得爛臊氣,坐在屋子裏直薰鼻子。我們哥幾個都不嫌髒,把酒共話當年,讓三哥難得笑一回。

2008年中秋節,我因事未能回老家看望父母和三哥。剛吃過中午飯,老家的發小打來電話,失急慌忙說三哥去世了,讓我趕回去看最後一眼。我當即乘車趕回老家,只見可憐的三哥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爲了等待外地打工的兒子回來,閉眼大半天連壽衣也沒穿上。我趴在三哥的鋪頭失聲痛哭,爲他生前的悲苦命運悲傷,更爲他走後寒磣的場面而落淚。

由於躲避火化,當晚夜深人靜之時,三哥的遺體被悄悄擡到野外偷埋了,多日不見墳頭。

前年夏季,我的傷腿第5次粉碎性骨折,打石膏躺牀上靜養。三哥的兒子從外地回來看我,整個中午,坐在身邊不停地給我按摩傷腿。想必孩子已從家庭生活中品嚐到失去父愛的痛苦滋味,默默將一個兒子失落的愛轉移到我身上。那一刻,瞅着乾兒子專注的神情,我默默在心裏說,假如三哥生前能夠感受到這份溫暖,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