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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的針線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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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的針線籃是爺用篾條給她編的,形狀圓圓的,直徑有三十多釐米,深有十多釐米。

孃的針線籃散文

針線籃裏除了裝有針線外,還裝有錐子、頂針、扭扣和不同顏色、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舊布,看上去有些零亂。

娘生於一九二○年,纏過幾天腳,拇指被纏變了形,但算不上小腳女人。晴天,娘要下地幹活,針線活只能雨天、晚上和盛夏的午休時做。我家很窮,全家六個人很少添置新衣,即使添衣,絕不可能買成品,也不可能拿布料去幾裏外的裁縫鋪加工,只能靠娘自己手工縫製。

那時的布料,多半是娘用紡車將棉花紡成線,再將線織成的“土布”。土布織成後,娘還得買來染料放入開水鍋中,待完全溶解後把土布放進去煮上一會兒,染成耐髒的深色。

土布線粗,密度很差,用它縫製的衣服,洗一次就變形,穿幾次就會開始起洞。娘常說:“小洞不補,爛開了就難補了。”全家人的.衣服隔三差五地在起洞,娘就得隔三差五地補一補。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也不管做完家務有多晚,娘都要拿出針線籃,翻來覆去地找出大小合適、顏色接近的舊布,一針一線地把衣服補好後才睡覺。那時,孃的歲數並不大,但幾乎天天見她累得直不起腰,經常用拳頭往自己的背上捶。娘時常頭痛,晚上總是用圍腰包着頭睡覺。

我們四個兄弟姐妹的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穿到後面,幾乎滿是補丁,臀部和膝蓋部位更是補上加補,丁上加丁。我八歲那年,不想老穿補了又補的衣服,在娘跟前撒氣,把娘遞給我的衣服丟在了地上,娘頓時難過起來,但並沒罵我,而是彎下身把衣服撿起來,噙着淚花細聲說:“老七,穿上吧,娘以後有了錢給你買洋布來做件新的。”

長大以後,每當想起這事兒,我都會在內心深處悔恨自己當年的不懂事。

補得實在沒法再補的衣服,娘就把它一塊一塊地拆下來,積少成多,洗淨晾乾後,卸下家裏的一扇門,用漿糊把它一塊緊接一塊地貼在門板上,重複貼三五層,乾透後作爲做鞋底的“布殼子”。那些年的農村人,男女老少,一年四季很少穿鞋,但過年是一定要穿的,大年初一,人人都會穿上一雙嶄新的布鞋,興高采烈地到集鎮上走上一趟,孩子們買上一根甘蔗扛在肩上,連蹦帶跳,算是歡度新年。娘每年爲全家每人做雙新鞋,說起來只有六雙,可並非易事。在準備布殼子的同時,娘和爺還得在自留地裏種上一點苧麻,待成熟後剝下苧麻纖維,擰成三四米長、牙籤那麼粗的麻繩,用於納鞋底和上鞋幫。備好了布殼子和麻繩,娘這才從街上買回白布,用來做鞋底的面子,買回燈芯絨或者卡其布,用來做鞋幫的面子。

我們四個兄弟姐妹的腳都沒長定,每年新鞋的大小都有變化,娘只需用手在我們的腳上比一下,憑感覺就能把鞋底和鞋幫的樣紙修剪出來,再以樣紙爲準,把布殼子剪成鞋底和鞋幫。鞋幫只需一塊布殼子厚度就夠了,鞋底則不然,要好幾塊疊加起來厚度纔夠。殼子剪好後,娘把鞋底殼子一塊一塊地重疊着粘在一起,用小釘錘密密麻麻地捶上一陣,確認粘牢後再把剪好的白布貼在鞋底的兩面,把鞋幫面料貼在殼子上,算是形成了鞋底和鞋幫的毛坯。

納鞋底時,娘把形狀像戒指的頂針戴在右手中指上,先用錐子在厚厚的鞋底上錐出個小孔,把穿着麻繩的針插進孔裏,順勢用頂針把針頂過去,再用力拉針並拉緊麻繩,就這樣,錐一孔納一針,密密麻麻,一雙鞋底至少得納上幾百近千針。

娘通常是春天準備布殼子,夏天擰麻繩和納鞋底,秋冬時節縫鞋幫。娘沒有專門的時間,只得見縫插針。酷暑天,農村人要下午太陽西斜後才下地幹活,娘就利用這午睡時間擰麻繩,納鞋底,打瞌睡時,娘總會自言自語地反覆念嘮:“瞌睡神瞌睡神,睡了瞌睡做不成。”久而久之,我也會念了,但娘爲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我當時真沒完全搞懂。十歲以後,我學會了編竹扇子,而且還能在扇子上編出“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字樣。暑假期間,爲了多編扇子去賣,我也像娘那樣,瞌睡神怎麼纏我,我也堅持不午睡。

把鞋幫和鞋底縫在一起並不難,難的是縫得鬆緊適當,針腳整齊,對此娘很有技巧,縫出的鞋子非常合腳。鞋子縫好後,娘還會用切鞋刀精心地把鞋底周邊修整一番,使其精緻美觀。

冬天,我和妹妹放學回家天就黑了,家庭作業只好晚飯後在煤油燈下寫。每當這時,娘總會拿出她的針線籃,悄悄地陪坐在我們身旁,或者縫鞋幫,或者縫新衣,或者補舊衣。娘沒上過學,一字不識,可她時而會伸長脖子看看我和妹妹在作業本上寫的字兒,時而又移動目光看看妹妹和我的臉龐,那目光是那樣的和藹可親,是那樣的慈愛善良,是那樣的充滿期望……

我在西藏當兵服役的時候,娘靠着她那個針線籃,帶着妹妹爲我縫製了十幾雙精美的鞋墊。每次收到鞋墊,我總會在心裏默誦孟郊的那首《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第一次回家探親期間,娘一旦有空,還會拿出她的針線籃縫縫補補,所不同的是,娘戴上了老光鏡。此時此刻,我忽然覺得我的娘開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