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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小寒殺豬過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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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年節的氣氛是從準備殺年豬開始的。老輩子的俗語——小寒大寒,殺豬過年。

大寒小寒殺豬過年散文

這大概是有道理的。一來,按時令上說,小寒大寒是一年二十四節氣裏的最後兩個,其後便是標誌着春天到來的立春,春節便在立春前後,都是應時的節日;二來,小寒大寒是全年最冷的時間,是傳統的臘月和三九天,是農耕時代農人“貓冬”的時節,是他們一年裏最閒暇的時候,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讓他們準備節慶;第三,因爲天冷,天寒地凍,過節的食物最宜保藏,雞鴨魚肉隨便擱置在哪個背陰處,都會凍得展展的,即使是積多積久也不會變質,有利於節慶期間人們慢慢消耗。

殺豬過年也是習俗。豬,位列三牲,祭祀必備。古時祭祀祖先、神明習慣用豬牛羊三牲,也稱作犧牲。但通常情況下牛屬於畜力,能代人耕作的,屬於生產力的一部分,屠宰殺戮須經官方批准,不可濫殺;羊,多爲遊牧民族畜牧飼養,宋代以前還只是官員們食用的肉食,屬於小衆的、高雅的食品,一般百姓祭祀的供桌上也不是那麼常見得的,這從蘇軾發明“東坡肉”的故事裏可以約略知道。史料記載,非君王祭祀大典用齊豬牛羊三牲謂之“太牢”以外,其它祭祀活動均用“少牢”或“特羊”。“牢”指牛,“少牢”便是沒有牛的祭品;“特羊”是羊羔,也是上品位的。故而,這豬便在尋常百姓的祭祀中必不可少了。殺年豬的功用,以祭祀爲重。

小寒大寒,尤其是一入臘月,村子裏幾個剽悍的屠夫便在街頭一開闊場地盤上一臺大竈,支起一口得能容下一頭二三百斤大肥豬的大鍋。劈開木墩子、木槓子,填在竈火間,嗶嗶啵啵一通烈焰,大半鍋的熱水就燒開了。兩名壯漢從鄉親們的豬圈裏,把餵了一年青草,又補了一冬胡蘿蔔白蘿蔔和棒子麪精料的大肥豬,用豬腿扣前後交叉綁了前後腿,一條大木槓子從腿中間穿過來,嗨喲嘿喲擡到大竈周圍,扔在地上。一會功夫,七八頭黑的白的花的大肥豬就扔了一地,任它怎樣“殺豬般的嚎叫”,怎樣打滾撒潑做困獸之鬥,都一律排好隊,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等着上“斷頭臺”。

“斷頭臺”其實是幾塊石墩、一塊石板砌起來的石案,是結果每頭豬性命的地方,卻並不管割下頭顱。

在那裏,一名技藝不俗的屠戶,需是遠近聞名的壯漢,嘴裏叼着二尺長的尖刀,把棉襖的袖子挽得高高的,已經看不出是白的還是褐色的棉襖裏子翻卷過來,幾個破洞綻放着灰白的棉絮,黝黑粗壯長滿汗毛的臂膊,條條青筋嶄露。

他左手攬着肥豬長長的下頷,讓它服服帖帖把頭倚在自己腰間,暴露出長長的'鼓鼓的喉管;然後,右手從嘴裏扯出刀子,找準了只能嗚咽和觳觫的那豬的喉頭,“噗”的一聲斜穿進去,直入心臟,再就勢猛然抽出,黑紅的血液“噗——”的一下噴涌出來,形成一道血的水柱,滋到地上早就準備好的大瓦盆裏;血流迅速旋過瓦盆底,幾朵鮮紅的血花,濺了一地;血流如注,瓦盆半滿,“咕嘟咕嘟”泛起血紅的泡泡

那肥豬用盡最後一把力氣掙扎嗚咽,可是頭被壯漢牢牢抱住,腿被牢牢捆住,外加幾名壯漢摁着,它竟沒吭出一聲,那蓄積起的最後一股力量,也轉化作滿腔的壓力,把周身血管裏的所有血液,“譁”的一聲,全部壓迫到瓦盆裏。

豬腿扣打開了,壯漢用尖刀在一條後腿上剌開一道一寸長的豬皮,將一根兩米多長的禿頭捅條捅進去,一直捅到豬的脖頸,抽出,然後卯足了力氣,對着豬的後腿往裏吹氣:腮幫子鼓脹,眼珠子通紅,嘴岔上的鬍子根根直豎,有幾根梢頭還沾着油點和血珠。另一壯漢拿根木棒,在豬的前腿後背耳根腦際一通亂打,那頭豬氣球般慢慢鼓脹起來,四腳朝天,像個大大的氣囊。喉管處一寸長的刀口,“咕嘟咕嘟”又冒出血紅的泡泡。

幾名壯漢齊上手,一人抄起豬的一條腿,“一二一二”喊着號子,把它滾到熱氣蒸騰的大鍋裏。翻身打滾,周身燙遍,然後再“一二三”擡到案子上來。兩三個壯漢每人一把卷鋼刮刀,“刺啦刺啦”颳起豬毛來。那肥豬,不管是黑的白的花的,不一會功夫,都變得赤裸裸的亮白了。

兩名壯漢分別拿來兩頭帶鉤的鐵鉤子,“撲哧”“撲哧”深深鉤進肥豬的兩個大腿根,然後搭起來,掛在一人來高的橫木槓上。肥豬大頭朝下,小尾巴在上面撅撅着。一壯漢拿把五寸彎刀,在豬的排便處只一剜,那小尾巴就歪在了一邊;而後,小刀順着肚皮“嗤啦”一下劃開,就像是迅速拉開的一道拉鎖,那肥豬的五臟六腑“禿嚕”一下全暴露於眼前了。這就是開膛破肚。

豬的內臟一一摘除,腸子肚子心肝肺,後來都成了年節里人們下酒的小菜。

內臟收拾乾淨,殺豬的工序就完成了。

一名壯漢往肩頭搭一塊氈布,“嘿喲”一聲,把頭腳齊全的一頭整豬擱在肩上,一手叉腰,一手甩開,邁開大步,尾隨肥豬的主人家回家去。那肥豬頭朝後,在壯漢肩頭有節奏地顫動,兩隻大耳朵忽閃忽閃的,肥面大耳,小眼眯縫,似睡似笑,憨態可掬。——大年三十祭祀神仙和祖先的供桌上,它的頭顱便是最好的祭品。

我們那時是目睹了一頭頭肥的或着不肥的豬被做成犧牲的全過程的,不過,卻沒有絲毫的血腥感,因爲我們有我們關注的事情。比如,採幾撮豬的鬃毛,整整齊齊束成一束,到廢品收購站賣了,換來過年放的鞭炮;或者,等着沒有小孩子的人家,要了人家的豬尿泡,吹起來當球玩;或者等尿泡晾乾了,就把它摱成小鼓,正月裏敲着玩;或者,撿幾個大的豬蹄殼作小碗,撈幾塊掉下的油脂作油,弄母親納鞋底子的繩子作捻,過年時點燈籠。

之後,屠戶會在某天閒暇的晚上,帶上尖刀斧頭親自上門來,根據主人的要求,將肥豬解開,骨肉分離。骨頭隨即就煮熟了,撈出來滿滿一大盆,擺在炕桌上,一家人圍攏了來,盡情地啃——年的味道終於來了。

留下過年消耗,一些整塊的肉要帶着皮,分割成十五公分大小的方塊,在大鍋裏煨成半熟,然後撈出來,在瓦盆裏煳上粗鹽,皮上抹上面醬,碼放在罈子裏,封上口,藏到犄角旮旯,製成醃肉。這樣,每逢農忙或節日慶典,餐桌上就會經常有肉食出現,不多,但也絕對能勾起食慾。我記得,每年的端午、麥收,餐桌上還會見到母親燒製的醃肉飯。

豬的胰臟也是寶貝,父親在石墩上和着鹼面細細地搗爛,然後搓成一個個肉丸子大小的蛋蛋,冬天裏當肥皂洗手,不起皴。

年,就在豬肉的薰香裏,慢慢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