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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卷一百八十九 列傳第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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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學一

《元史》卷一百八十九 列傳第七十六

前代史傳,皆以儒學之士,分而爲二,以經藝顓門者爲儒林,以文章名家者爲文苑。然儒之爲學一也,《六經》者斯道之所在,而文則所以載夫道者也。故經非文則無以發明其旨趣;而文不本於六藝,又烏足謂之文哉。由是而言,經藝文章,不可分而爲二也明矣。

元興百年,上自朝廷內外名宦之臣,下及山林布衣之士,以通經能文顯著當世者,彬彬焉衆矣。今皆不復爲之分別,而採取其尤卓然成名、可以輔教傳後者,合而隸之,爲《儒學傳》。

趙復,字仁甫,德安人也。太宗乙未歲,命太子闊出帥師伐宋,德安以嘗逆戰,其民數十萬,皆俘戮無遺。進楊惟中行中書省軍前,姚樞奉詔即軍中求儒、道、釋、醫、卜士,凡儒生掛俘籍者,輒脫之以歸,覆在其中。樞與之言,信奇士,以九族俱殘,不欲北,因與樞訣。樞恐其自裁,留帳中共宿。既覺,月色皓然,惟寢衣在,遽馳馬周號積屍間,無有也。行及水際,則見覆已被髮徒跣,仰天而號,欲投水而未入。樞曉以徒死無益:“汝存,則子孫或可以傳緒百世;隨吾而北,必可無他。”復強從之。先是,南北道絕,載籍不相通;至是,復以所記程、朱所著諸經傳注,盡錄以付樞。

自復至燕,學子從者百餘人。世祖在潛邸,嘗召見,問曰:“我欲取宋,卿可導之乎?”對曰:“宋,吾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世祖悅,因不強之仕。惟中聞復論議,始嗜其學,乃與樞謀建太極書院,立周子祠,以二程、張、楊、遊、朱六君子配食,選取遺書八千餘卷,請復講授其中。復以周、程而後,其書廣博,學者未能貫通,乃原羲、農、堯、舜所以繼天立極,孔子、顏、孟所以垂世立教,周、程、張、朱氏所以發明紹續者,作《傳道圖》,而以書目條列於後;別著《伊洛發揮》,以標其宗旨。朱子門人,散在四方,則以見諸登載與得諸傳聞者,共五十有三人,作《師友圖》,以寓私淑之志。又取伊尹、顏淵言行,作《希賢錄》,使學者知所向慕,然後求端用力之方備矣。樞既退隱蘇門,乃即復傳其學,由是許衡、郝經、劉因,皆得其書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學,自復始。

復爲人,樂易而耿介,雖居燕,不忘故土。與人交,尤篤分誼。元好問文名擅一時,其南歸也,復贈之言,以博溺心、末喪本爲戒,以自修讀《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爲勉。其愛人以德類若此。復家江漢之上,以江漢自號,學者稱之曰江漢先生。

張,字達善,其先蜀之導江人。蜀亡,僑寓江左。金華王柏,得朱熹三傳之學,嘗講道於臺之上蔡書院,從而受業焉。自《六經》、《語》、《孟》傳注,以及周、程、張氏之微言,朱子所嘗論定者,靡不潛心玩索,究極根柢。用功既專,久而不懈,所學益弘深微密,南北之士,鮮能及之。至元中,行臺中丞吳曼慶聞其名,延致江寧學官,俾子弟受業,中州士大夫欲淑子弟以朱子《四書》者,皆遣從遊,或闢私塾迎之。其在維揚,來學者尤衆,遠近翕然,尊爲碩師,不敢字呼,而曰導江先生。大臣薦諸朝,特命爲孔、顏、孟三氏教授,鄒、魯之人,服誦遺訓,久而不忘。

氣宇端重,音吐洪亮,講說特精詳,子弟從之者,詵詵如也。其高第弟子知名者甚多,夾谷之奇、楊剛中尤顯。無子。有《經說》及文集行世。吳澄序其書,以爲議論正,援據博,貫穿縱橫,儼然新安朱氏之尸祝也。至正中,真州守臣以及郝經、吳澄皆嘗留儀真,作祠宇祀之,曰三賢祠。

金履祥,字吉父,婺之蘭溪人。其先本劉氏,後避吳越錢武肅王嫌名,更爲金氏。履祥從曾祖景文,當宋建炎、紹興間,以孝行著稱,其父母疾,齋禱於天,而靈應隨至。事聞於朝,爲改所居鄉曰純孝。履祥幼而敏睿,父兄稍授之書,即能記誦。比長,益自策勵,凡天文、地形、禮樂、田乘、兵謀、陰陽、律歷之書,靡不畢究。及壯,知向濂、洛之學,事同郡王柏,從登何基之門。基則學於黃榦,而榦親承朱熹之傳者也。自是講貫益密,造詣益邃。

時宋之國事已不可爲,履祥遂絕意進取。然負其經濟之略,亦未忍遽忘斯世也。會襄樊之師日急,宋人坐視而不敢救,履祥因進牽制搗虛之策,請以重兵由海道直趨燕、薊,則襄樊之師,將不攻而自解。且備敘海舶所經,凡州郡縣邑,下至巨洋別塢,難易遠近,歷歷可據以行。宋終莫能用。及後朱瑄、張清獻海運之利,而所由海道,視履祥先所上書,咫尺無異者,然後人服其精確。

德祐初,以迪功郎、史館編校起之,辭弗就。宋將改物,所在盜起,履祥屏居金華山中,兵燹稍息,則上下巖谷,追逐雲月,寄情嘯詠,視世故泊如也。平居獨處,終日儼然;至與物接,則盎然和懌。訓迪後學,諄切無倦,而尤篤於分義。有故人子坐事,母子分配爲隸,不相知者十年,履祥傾貲營購,卒贖以完;其子後貴,履祥終不自言,相見勞問辛苦而已。何基、王柏之喪,履祥率其同門之士,以義制服,觀者始知師弟子之繫於常倫也。

履祥嘗謂司馬文正公光作《資治通鑑》,祕書丞劉恕爲《外紀》,以記前事,不本於經,而信百家之說,是非謬於聖人,不足以傳信。自帝堯以前,不經夫子所定,固野而難質。夫子因魯史以作《春秋》,王朝列國之事,非有玉帛之使,則魯史不得而書,非聖人筆削之所加也。況左氏所記,或闕或誣,凡此類皆不得以闢經爲辭。乃用邵氏《皇極經世歷》、胡氏《皇王大紀》之例,損益折衷,一以《尚書》爲主,下及《詩》、《禮》、《春秋》,旁採舊史諸子,表年系事,斷自唐堯以下,接於《通鑑》之前,勒爲一書,二十卷,名曰《通鑑前編》。凡所引書,輒加訓釋,以裁正其義,多儒先所未發。既成,以授門人許謙曰:“二帝三王之盛,其微言懿行,宜后王所當法,戰國申、商之術,其苛法亂政,亦后王所當戒,則是編不可以不著也。”他所著書,曰《大學章句疏義》二卷,《論語孟子集註考證》十七卷,《書表注》四卷,謙爲益加校定,皆傳於學者。天曆初,廉訪使鄭允中表上其書於朝。

初,履祥既見王柏,首問爲學之方,柏告以必先立志,且舉先儒之言:居敬以持其志,立志以定其本,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內,此爲學之大方也。及見何基,基謂之曰:“會之屢言賢者之賢,理欲之分,便當自今始。”會之,蓋柏字也。當時議者以爲基之清介純實似尹和靜,柏之高明剛正似謝上蔡,履祥則親得之二氏,而並充於己者也。

履祥居仁山之下,學者因稱爲仁山先生。大德中卒。元統初,里人吳師道爲國子博士,移書學官,祠履祥於鄉學。至正中,賜諡文安。